# 一

    曾有人說,有人的地方就有——

    江湖。

    ……

    周武朝寧熙三年,國都洛陽。

    上元節夜。

    新月所照的皇宮之內,歌舞昇平,一派平靜祥和。

    隨着幾聲遠遠傳來的鐘響,宮宴之上的官員們紛紛起身向坐於上座的少帝獻禮。

    獻禮順序是依官員品階而定,左右丞相獻禮完之後便輪到了六部官員。

    有資格參加宮宴的官員不多,很快,官員們便紛紛坐回了位置之上,只剩下了坐在大殿角落裏的最後一人。

    按理此人應當是在場官員中官階最低的,但在那人起身之時,大殿中原本還有些細碎的交談聲驀地安靜了下來。

    皇宮禁內,大殿之上,此人雖穿着一身規矩的鴉青蛇紋官服,臉上卻戴着一張玄鐵無相面具,腰間更是佩着一把直刃長刀。

    大殿之上,聖駕面前,是不允許佩戴刀劍的。

    青年站起身,行至殿前獻禮。

    “六扇門甲戌,祝陛下聖體康泰,萬壽無疆。”

    青年的聲音帶着些冷淡,其所送的禮物也不過平平,但那\u003d端坐於高位之上的少帝卻露出了宮宴上的第一個笑容:“愛卿平身。”

    青年又一次躬身行禮後直起了腰。

    獻完禮後,那少帝也沒有像對待其他官員那樣讓青年坐回位置,而是又開口問了青年幾句話,言語間毫不掩飾對青年的器重。

    也確實不需要掩飾。

    六扇門直屬於皇帝,也只聽令於皇帝,不管是這國都之內,還是國都之外的那羣不安分的武林分子,都由六扇門負責監管。

    也是憑藉着六扇門內那羣無孔不入遍佈天下的暗探們,如今的周武朝才能在一衆武林分子的威脅下維持着皇權至上的統治。

    要知道先帝時期,那羣江湖門派還曾約戰於皇城之上,簡直將皇室的臉面踩進了泥地裏。

    而此時站在殿中的這位青年,正是六扇門的總管——甲戌。

    甲戌這名字,有人說是真名——隸屬於皇室的暗衛大多便是類似的名字。

    但也有人說甲戌只是個假名,是爲了掩蓋藏在那張無相假面下的真實身份而設。

    畢竟甲戌甲戌,倒過來,可就是“虛假”了。

    但不管這名字是真是假,面具之下的人又究竟是誰,這個名字,這個人,都深深爲人所忌憚。

    在江湖上,甲戌的命,是很值錢的。

    少帝雖然器重甲戌,但也知曉如今還在大殿之上,與甲戌說了幾句後便叫他退回了位置之上。

    獻禮完畢,宮宴重啓,穿着舞服的宮女們開始獻舞,伶人們準備獻藝,大殿之中又重新迴歸了寧靜。

    宮宴行至一半時,少帝起身,先行離去。

    有人注意到,那戴着無相假面的青年也已消失不見。

    ……

    御書房內。

    原本守在御書房內的人都已經被遣退,現下房間裏只剩下了年輕的少帝與戴着玄鐵假面的青年二人。

    “前朝哀帝所留藏寶圖重現天下,那羣前朝餘孽必定有所異動,還有那羣蠢蠢欲動不肯安分的武林分子……”少帝按着額頭,半晌,又看向青年,“此事……”

    青年回道:“臣已令六扇門所有暗樁監視各大門派動靜,並搜尋藏寶圖下落,陛下安心。”

    少帝嘆了口氣,纔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眉眼間卻已老氣橫秋,“幸有皇叔。”

    青年頷首。

    御書房大門再次開啓時,已是月上中天。

    少帝坐上輦車,在一衆太監宮女侍衛們的簇擁下離開,而戴着無相面具的青年在送走少帝之後,也轉身朝着宮外而去。

    宮門已然落鎖,但在看見青年之時,守宮門的侍衛便自覺打開了宮門。

    宮門外,一頂青色官轎等待已久,僕人掀開轎簾,待青年坐進轎中後便擡轎啓程。

    如今早已經過了宵禁時分,此時還在街上游走的,除了巡邏的金吾衛,便只剩下了兩三隻偷腥野貓。

    天空之上掛着的半輪新月被稠雲籠罩,天地間昏暗一片,轎前打着的燈籠也照不開路。

    擡轎之人腳步沉穩,擡腳落地之聲幾近於無,人坐在轎中更是連半分顛簸都察覺不到,隨着漫漫的路程而昏昏欲睡。

    一道暗影忽而從房頂上飛掠而過。

    四名轎伕渾然不知。

    忽而,牆側傳來一道極其細微的異響,一衆轎伕頓時投去了警惕的目光,不過等他們看清之時,卻只看見了一顆滾過地面的石子。

    幾人鬆了戒心,但等他們轉回頭看向前方時,卻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只見剛剛還空蕩無人的青石板路上,一隻通體漆黑,雙眸燦金的黑貓不知何時趴在了那裏。

    “喵——”

    不等四位轎伕反應,趴在地上的黑貓忽而厲叫一聲,身形一閃轉瞬竄入了黑暗。

    就在幾名轎伕分神之時,一道宛如鬼魅般的身影已然悄無聲息地接近了目標。

    “鏘!”

    划向青年脖子的匕首與驟然出鞘的橫刀相撞,撞出尖銳的火點。

    一擊沒有得手,那道鬼魅般的身影反手將手裏握着的另一柄短刀刺向了青年的胸口。

    青年手中的直刀猛地劈出,擋住了那把短刀,也猛地將那名殺手擊退。

    電光火石間轉瞬即逝的交手,卻昭告着這次刺殺已然失敗。

    那名殺手毫不猶豫地轉身逃走。

    銀光一閃,青石板上裂開一道整齊的細縫,身後破空而來的刀氣迫使那名殺手扭轉身體。

    也是扭轉身體慢下來的短短一瞬,守衛在暗處的影子們便已通通現身,將殺手所有的退路堵死。

    無路可退,那便只能——

    沒人看清那殺手是怎麼動的,只知道眼前一閃,那殺手便已出現在了戴着玄色假面的青年身前。

    青年袖中短刀抽出,直接撞上了殺手手中的匕首。

    呼吸之間,兩人便已過了數十招有餘。

    兩人過快的交手速度和內力碰撞所產生的氣場讓周圍的暗影們無法插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不過暗影們也意識到了這名殺手的身份。

    能與大人連過百招而不死,眼前這名殺手應該就是他們搜尋已久而不得的那個神祕殺手——離。

    不愧是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殺手,此人不管是身手還是內力,都已到達了頂峯,不過……

    “鏘!”

    刀刃碰撞的裂響,但這一次,除了碰撞之聲外還多了一道極爲細微的嗡鳴。

    屏息間,殺手手中所握着的那柄匕首,轟然碎裂!

    青年手中的短刀毫不猶豫地划向了殺手的脖子。

    刀已見血,但忽而,青年頓了一下。

    那在旁人眼中幾乎看不見的那一下,對那名殺手來說卻已經是巨大的疏漏,他沒有猶豫,直接刺向青年臉上的面具。

    這一擊當然沒有成功,只是在青年擡手阻擋之時,那殺手成功找到空隙,身形一閃,出現在了三尺之外,飛掠而去。

    一衆暗影反應過來,瞬間去追。

    青石板路上重歸寧靜。

    從那名殺手現身,到其逃走,整場刺殺也不過持續了數十息的時間。

    幾名轎伕看着那背手站在原地看着遠處的青年,又看着青年身前滴落的幾滴鮮紅,不由得出聲:“大人?”

    剛剛兩人交手的速度實在太快,根本沒人看得清到底是誰佔據了上風。

    青年將短刀收起,聲音淡淡:“不是我的。”

    幾人這才放下心,也定了心。

    隱藏在國都各處的暗影已經被全部喚醒,那人本就難逃,如今受了傷,染上了血氣,那便是他有通天的本領也絕逃不出國都境內。

    只是……

    青年背手看着那名殺手消失的方向。

    幾名轎伕不明白青年在看什麼,但也不敢多問,只安靜地垂首等待。

    許久,那戴着玄鐵假面的青年才重新坐回了轎中,“回吧。”

    幾人得了令,擡轎朝着城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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