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把放在你左側口袋裏的手機還給我嗎?高先生。”
少年站在他車前,眸光泛着涼薄的冷意,勾着脣角,似笑又非笑。
原本還在懷疑是不是隻是巧合的高昀,這時候才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對方,真的是衝着他來的。
兩個月前,舒雲婚禮的那天,他喝了點酒,對越謙還有談光意積壓的不滿爆發,就直接開着談光意送來他這邊保養的那臺車衝去了郊外。
越謙就不必說了,談光意,說是什麼朋友,到頭來還不是跟程實一起偏幫越謙?
什麼潔癖,一天到晚裝什麼裝?
他開着車在馬路上發泄,他以往也沒少這麼做,誰會想到那天晚上那種鬼地方還會有人在?
他當時醉得厲害,不管前面是什麼直接就撞了過去,等到開出好一段路,才模模糊糊地感覺到自己好像撞到了人。
那時候他的酒已經醒了一半了。
但他能怎麼辦?
對方不知道是死是活……
這路段他經常過來,這地方根本沒有監控,而且天上還在下雨……
他叫來了拖車。
剛剛那一下雖然撞得厲害,但車前的剮蹭並不算特別嚴重,他將車罩上,讓拖車將車送回去,自己也跟着離開。
大概過了一個月,他才叫人查了一下那地方的車禍事件。
不過令他喫驚的是,當時他撞到的那個人居然沒有死……
不過好消息是那路段並沒有監控,車禍那天晚上天上又下了雨,就算是有什麼證據也都被沖走了,誰也定不了他的罪。
過程中,他當然也知道了那個被他撞倒的人的信息。
不過是一個還在讀書,沒什麼背景的學生。
在得知了這條消息後,他便更安心了,而且很快就將這件事情拋之腦後。
這段時間他都已經快將這件事給忘了。
直到,他今天親眼見到那個被他撞到的人。
第一眼看到唐今的時候,他還沒有認出來,只是隱隱覺得對方好像在哪看過。
一直到談光意將對方的名字說出來,高昀才驚覺這人就是他之前派人去查過的那個學生,他看過照片的。
在認出對方的一瞬間,他的心中充滿了驚疑不定,惶恐不安。
但是沒多久,他又暫時冷靜了下來。
只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學生……
他也不清楚這一切究竟只是巧合,還是對方就是衝着他來的,所以在飯桌上他有意打量對方,想從對方的表情裏看出些什麼。
但對方的反應卻叫他看不明白。
就在他心中懷疑的時候,對方跟着談光意離開,而他的目光落在了對方遺落在位置上的手機……
他拿起了那個手機。
雖然很可惜的設置有密碼,但拿去叫人破解一下,將裏面的內容弄出來並不是什麼難事。
如果對方只是湊巧認識了談光意倒還好……
如果不是……
思考結束,高昀看着站在車前的唐今,半晌,笑一聲,從口袋裏拿出了那個手機晃了晃,“你的?”
唐今也笑,“是啊。我的。”
剛剛被他扔掉的菸頭好像還在慢慢往上冒着煙,高昀碾滅菸頭,臉上的笑容消失,眼神陰冷,“說直接點吧,開個價,你想要多少?”
對方還好端端站在這裏,看起來也不像有什麼後遺症殘疾的樣子,那找上他能有什麼事?
無非就是爲了錢罷了。
只是他沒想到對方還有些手段,居然能攀上談光意……
不過再怎麼樣也只是個窮學生,給點錢也就打發了,翻不起什麼風浪。
“這個啊……”聽着他的話,唐今不由得想了想,像是徵詢意見般地問他:“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哈?”高昀差點笑出聲,“七年?想讓我坐牢?還七年?你可真敢想啊。”
唐今也笑,“沒辦法啊,刑法就是這麼規定的嘛。”
他將手機扔回給唐今,“我只要找個好點的律師,連錢都不用賠。還七年?別讀書讀傻了小妹妹。”
早在出事的時候他就查過量刑標準了,什麼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可笑。
唐今接住手機,拎着看了看。
她沒有去迴應高昀的嘲諷,而是問他:“沒人告訴過你,碰過別人的東西之後,要擦一擦嗎?”
她拎着手機晃了晃:“好多指紋呢。”
高昀臉色僵了一下,但很快又緩了過來,“指紋?你想要哪隻手?哪根手指?我都可以給你啊。”
唐今不由得挑眉,像是帶着些疑惑,“我要你的指紋做什麼?”
她從口袋中拿出張紙,慢慢地擦拭起手機上面的髒東西,“我只是提醒提醒你罷了。”
“手機上的指紋稍微擦擦就沒了。”她看了眼高昀,笑,“要是留在車上,就沒那麼好擦了呢。高先生。”
高昀心裏驀地一沉。
不可能。
談光意那臺車他已經仔仔細細擦洗過,從上面不可能採集到他的指紋,而且沒有監控,誰也證明不了他開着那輛車撞過人。
這個人不過是在虛張聲勢。
雖然如此,但高昀還是不自覺地開始回想,自己擦車的時候到底有沒有擦乾淨……
那時候他有些慌亂,也喝了酒……高昀的呼吸聲不自覺變重了一些。
看着高昀臉上的沉鬱,唐今也沒有就此收手,而是翻起了手機裏的內容。
“雖然有指紋和視頻,但找不到能對應得上的人到底還是沒什麼用,畢竟我也沒有想到我們會這麼有緣呢。”
視頻?
高昀下意識看過去,就見唐今在手機上點擊了幾下,然後擡起手機,轉向了他。
手機屏幕上播放的,是一段模糊的行車記錄儀影像。
還沒有徹底黑下的天裏,車輛的遠光燈照出淅淅瀝瀝落下的小雨,畫面中的風景飛速倒退,忽而,在畫面前方遠遠出現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對方沒有帶傘,冒着雨迎面跑來,然後……
視頻裏兩邊風景倒退的速度變得更快了。
高昀猛地伸出手去搶唐今手裏的手機。
唐今輕輕往後退了兩步。
高昀撲了空,跟着往前打了個趔趄,他慌亂地擡起頭,便直直對上了那雙居高臨下俯視着他的淺眸。
“修復這個視頻花了我不少功夫呢。”
像是在看什麼待宰羔羊一樣,那雙眼睛裏充斥的,是貪婪而危險的光。
冷汗終於從高昀後頸流了下來。
他慢慢直起身,臉色徹底黑沉了下來。
垂在身側的拳頭握緊又鬆開,良久,他卻只能問:“你想要什麼?”
還是同樣的一句話。
但比起剛剛那高高在上仿若施捨般的語氣,這樣像是逼不得已,處於被脅迫者的位置卻還強撐着想要個臉面的語氣,可要好聽多了。
但是。
她都說了這麼久了,居然還是不明白啊。
她真正想要的東西。
唐今收起手機,神色懶散了下來:“七年……高先生是肯定不會同意的了。”
她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那就按照高先生剛剛說的吧,我開個價。”
高昀原本陰鬱的臉色不由得慢慢好轉,看向唐今的眼神裏又重新多出了幾分高人一等的傲慢。
果然,說這麼多最後不還是衝着錢來的嗎?
對上高昀那“果然如此”,隱隱透露着鄙夷的目光,唐今笑,“一年一千萬,那就七千萬吧。”
高昀的臉兀地陰沉了下去。
唐今還在笑,用的是談判桌上最常見的那種溫和假面:“怎麼樣,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