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

    玄玉山是太微宗一衆山峯之中最高的一座,山體的一半都隱藏在遮眼的雲霧之中。

    越往上走,圍繞在山間的靈氣愈充裕,周身感受到的溫度也越來越低。

    而在那山頂之上覆蓋着的,是積年不化,萬年如一日的冰雪。

    太微宗宗主葉長痕上玄玉山的時候,唐今正在雪地裏挖苔蘚喫。

    莫名其妙多出來的便宜師尊是個仙人,不用喫東西,卻似乎忘了她還是肉體凡胎,把她帶到這山上給了她間小木屋後,便不見了蹤影。

    爲了保證自己不要被活活餓死,她只好自食其力。

    但在雪地裏又能找到什麼喫的?

    她也只能挖挖苔蘚了。

    於是,葉長痕上山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有些可憐甚至讓人覺得淒涼的一幕。

    身形瘦小,看起來不過三四歲還分不出男女的小孩,衣衫單薄地蹲在雪地裏,用一根小木棍低埋頭挖着雪。

    好不容易她終於從雪地下挖出了一片綠綠的,便連忙用手將那片苔蘚刮下。

    看着那塊翠綠的苔蘚,她的眼神中有些渴望,似乎是想喫的。

    可又像是想到什麼,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之放進手心裏,小心翼翼地藏了起來。

    大概是想留着之後再喫。

    小孩人雖瘦小,五官卻長得好,尤其是那一雙清透乾淨的眼睛,一看便叫人心喜。

    葉長痕看了一會,走上前去。

    爲引起那孩子的注意,他故意加大了腳步聲,還在靠近對方弄出了些聲響。

    那還蹲在雪地裏的小孩聽見聲音果然回過頭,看向了他。

    唐今目光在對方身上穿着的寬袖白袍上掃過,只是短短的一瞬,便又重新將目光凝聚在了對方的臉上。

    她抓緊了手裏的幾塊苔蘚,臉上流露出些怯意。

    葉長痕垂眸看着她,背手而立,聲音不怒自威:“你可知玄玉道君——那帶你上山之人去了何處?”

    他已經傳音尋過玄玉道君,但對方卻沒有回信,也不知道是去了何處。

    男人身材高大,光是站在那便給人一股壓迫感,唐今抿脣,輕輕搖了搖頭。

    葉長痕看着她這副模樣,眼中情緒談不上欣賞,也談不上不喜。

    玄玉道君已經在宗門記錄冊中將對方記爲了自己的親傳弟子。

    雖然還不知道玄玉道君爲什麼要收這樣一個孩子爲徒,但玄玉道君的決定無人能改,對方既然入了玄玉道君門下,自然也就成了他們太微宗的人。

    良久,葉長痕緩和了一些臉上的表情,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柔和一些。

    他從儲物袋裏拿出一顆靈果,將之送到了唐今面前:“玉蘚不可多食,這是靈果,若是覺得腹中飢餓,可以喫這個。”

    唐今看着漂浮在面前的,那顆蘊含着滿滿靈氣的翠綠得宛若翡翠般的果子,微微張口,像是驚訝。

    可她看着那顆浮在面前的果子,許久,卻沒有伸手去接。

    葉長痕便伸手,將那果子分爲兩半,一半繼續放在她面前,另一邊則自己喫下。

    一直到他將那一半果子喫完,且都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唐今才伸出手,拿過了那半邊靈果。

    比起苦澀還沒什麼食用價值的苔蘚,靈氣充沛的靈果當然要好喫得多。

    只不過……

    才咬下一小口,靈果內充沛的靈力便瞬間傳遍了全身。

    也就是那麼一瞬間,唐今沒有多少肉的小臉一下嘭地就紅成了猴子屁股,人也一下跌坐在了雪地之上,一副暈暈乎乎的模樣。

    看見她這樣子,葉長痕不由得生出些驚訝。

    靈果靈力充沛,但還不至於會讓人難以承受——便是凡間界的普通凡人喫上這麼一顆,也只是會稍稍出汗罷了。

    眼見唐今暈得越來越厲害,臉上也出現了痛苦難受的神情,葉長痕心中一凜,蹲下身便想要去摸唐今的經脈。

    但他的手還沒有碰上小孩那纖細的手臂,便有另一股靈力先他一步,將那通體泛紅,神情痛苦的唐今從地上帶入了懷裏。

    白光從青年指尖沒入唐今眉心,像是有一股清流流過身體,唐今身上異常的紅色逐漸褪去,臉上痛苦的神情也逐漸消失。

    唐今睜開眼睛,便對上了青年那雙像是悲憫,又寡淡得像是什麼情緒都沒有的眼睛。

    她脣動了動,輕輕抓住了他的衣服。

    身材瘦弱的小孩體重輕得厲害,這麼小小一團抱在懷裏,像是一團蒲絮一般,一不小心便會被風吹走。

    那雙看着他的眼睛裏似乎是細微的討好與依賴,可眸底深處,卻又是一片灰色的蒼茫。

    溫折玉擡起眸,看向了那還站在那裏的葉長痕。

    “何事?”他聲音清淡地問。

    葉長痕回過神,朝他半彎腰,“師叔祖,是有關這孩子身份玉牌的事。”

    雖然溫折玉已經將對方記爲了自己的親傳弟子,但對方一沒有參加過入宗儀式,二沒有記入宗門弟子冊,甚至都沒有領過代表宗門弟子身份的玉牌,於身份上多少還是有些不合規矩。

    當然,在溫折玉的身份面前,那些繁瑣的入宗儀式自然是可以免了,但弟子身份玉牌之事,卻是免不了的。

    身份玉牌是每個宗門弟子都必須要有的東西。

    玉牌分爲兩塊,一塊由弟子帶着,一塊放在宗門內。

    這玉牌是門派的標識,也可以用來判斷該弟子的安危。

    若是弟子出事,宗門內保存着的該弟子的玉牌便會有所顯現。

    若是玉牌碎裂,便代表該弟子身殞。

    與此同時,玉牌還會將弟子身殞前所記錄下來的畫面回傳到宗門中,好讓宗門知道弟子的真實死因。

    這也是宗門用來保護在外修行的弟子的一種手段。

    而要製作身份玉牌,就必須有該弟子的靈力或者鮮血。

    葉長痕過來,其實就是來找唐今取血的。

    只是取一滴血而已,葉長痕想着應該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但沒想到,在他說完來意後,溫折玉卻淡聲道:“玉牌做好後,我會送去藏書閣。”

    葉長痕不由得有些驚訝。

    不過表面上,他還是什麼神色都沒露出來。

    雖說以溫折玉的實力做個身份玉牌肯定是不在話下……

    但這種事情一般都是交給宗門來負責,畢竟這東西製作起來麻煩得很,是一件極其浪費時間的活計。

    葉長痕看了看溫折玉,又看了看他懷裏那個從剛剛起便只是用那一雙眼睛看着他們的小孩,良久,還是躬身:

    “師叔祖做好玉牌後通知藏書閣來取便可,不必親自動身。”

    溫折玉垂眸,他也沒說可還是不可,只是用那麼一雙墨色的眼眸淡淡地看着他。

    葉長痕也知道自己這位師叔祖的些許脾性,便繼續道:“師叔祖若有事便直接傳喚,若無吩咐長痕便先告退了。”

    “嗯。”溫折玉這才平淡地應了一聲。

    或許是常年居於這雪山之上的原因,這位師叔祖的性子也和冰雪一樣的冷清,葉長痕不再多留,很快御劍離去。

    葉長痕離開後,玄玉山上便只剩下了唐今和溫折玉兩人。

    唐今微仰着腦袋,帶着些好奇地看着這位把她帶到這座山上後,就失蹤了兩三天不知道做什麼去了的便宜師尊。

    幾天前的那個夜裏,她也只是朦朧看了一下青年的模樣,只依稀知道對方的大概模樣。

    如今這麼一細看才發現……

    孩童的目光不算熱烈,也沒有引起溫折玉的注意。

    他抱着唐今,轉身朝着身後那間木屋裏走去。

    木屋內用具簡陋,一張牀,一牀棉被,還有一張桌子,這些便是全部。

    溫折玉將唐今放在牀鋪之上,手中出現一枚散發着微光的靈丹。

    他將那顆靈丹送到唐今面前,聲音淡淡:“吃了。”

    唐今接過靈丹,也不問爲什麼,一雙眼睛看着溫折玉,乖乖將靈丹放入了口中。

    青年那雙墨色如畫的眼睛裏依舊寡淡得找不出任何情緒,但下一刻,唐今驀地睜大眼睛,口中猛地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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