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
盧慕雪敲響了小木屋的門。
她敲了門,也等了一會,可卻沒有等到什麼人來開門。
良久,她試着推了一下。
木屋的門並沒有關,她才輕輕一推,清風捲過,便替她打開了門,落滿地面的花瓣被風捲着吹進木屋中,零零碎碎落了一地。
小木屋並不大,盧慕雪站在屋外便能將那屋內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
屋裏並沒有人。
盧慕雪往後退了兩步,半晌,她好像看見什麼,走到窗臺邊拿起了一隻擺在那裏的靈鶴。
靈鶴上,是她眼熟的筆跡。
師姐,師尊有事找我,我過去一趟馬上回來。
字條末尾還畫了一個奇怪的小表情,雖然奇怪,但卻能叫人看出那大概是道謝的樣子,而且那小表情畫得也實在靈動。
盧慕雪看了一會,面無表情地將那張紙收進了儲物袋內某個用來堆放可愛小物品的空間中。
……
遍佈寒冰,亮如白晝的洞府裏,沁人的寒氣四溢。
不過這寒氣卻不是來自洞府中那些隨處可見的堅冰,而是來自那冰臺上的青年。
青年眉目如水墨畫染,脣色淺淡微薄,容貌清冷俊逸,穿着那一身乾淨到一塵不染的錦衣閉目高坐於冰臺之上,便如九天之上的神佛,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只是這清冷淡漠的青年周身確實是在散發出某種冰冷沁骨的涼氣,濃墨似的長睫也隱隱像是在壓抑着什麼情緒。
其實這一切只因那躺在他面前耍着無賴的某個少年。
少年身上的一身白衣早就變得鬆鬆散散,其上沾滿了胡亂的墨漬,少年在他身邊像個小陀螺一樣打着滾,完全不顧自己的形象。
明明小的時候都沒有如此不要臉皮的在地上打滾撒潑過,這長大了卻也愈發的臉皮厚了。
在少年滾過的冰層上還零落着幾張白張,但不管哪張白紙上寫着的都是碩大的兩個字:
抗議!
不知道滾了多少圈,大概是滾得頭暈了,一聲腦袋跟冰柱相撞的悶響,少年一頭撞上了旁邊的冰柱。
一身白衣鬆垮的少年在地上趴了好一會,才晃晃悠悠地坐起身。
她摸了摸沒有起包的腦袋,又重新跑到溫折玉面前。
撒潑沒用,就只能撒嬌了。
唐今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張紙。
師尊。
師尊尊。
師尊尊尊尊尊尊~
在她伸手打算抱上來的時候,溫折玉總算是睜開了眼睛。
唐今想要蹭上去的臉也就貼在了一層無形的屏障上,被積壓的變形。
即便如此,她還是儘量用一種圓圓的,像是小動物一樣巴巴的小眼神看着溫折玉。
不過這種眼神因爲她那雙微彎就帶着情意的眼睛而略折損了一點可憐意味。
見溫折玉還是那副不爲所動的樣子,唐今無奈,只好將準備好的另一封控訴信“啪”一聲拍到那無形的屏障上。
信上,她詳細地控訴了溫折玉多年來對她造成的傷害。
像是從來不讓她和別人玩讓她沒有朋友;總是給她喂無名小靈丹讓她每個月都痛得死去活來一次;還有上次太微宗十年一次招收弟子的祈天大比也不讓她去觀看等等。
爲了表達自己的憤怒,唐今還在那封控訴信上加上了各種表達憤怒的小表情。
而也是在信的最後,她加上了溫折玉唯一能夠補償她受到的傷害的方式。
讓她去圍觀這次的五大宗門弟子大比。
最後的最後,她還寫了一行沒有骨氣的小字。
求求你了師尊QAQ。
溫折玉看着那封信最後那個有些不明所以,但又莫名能讓看懂的符號,良久,“每日加抄一篇書。”
唐今眼睛裏的光頓時灰暗了下來。
但青年淡淡的聲音卻繼續:“再多寫一篇當日的見聞送回玄玉山。”
就像是灰暗的室內驀地點起一盞燈,唐今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面前那擋住她的無形屏障已經撤下,她一把抱住溫折玉,吧唧一口就親在了青年臉側。
親了一口後,唐今也不等那怔住的溫折玉反應過來黑臉,騰地從地上坐起撒腿就跑。
一溜煙地,那一身衣服鬆垮沒個正行的少年便已經頭都不回地跑出洞府。
明明少年也說不出話,但只要少年在的時候,這清冷的洞府裏便吵吵鬧鬧沒個消停一樣,而在少年離開後,這洞府裏……
青年如墨筆描過的眉微蹙了一下,瑩潔如玉的修長手指擡起,在方纔被少年親過的地方擦了一下。
收回手的時候,指尖上染上了些霧霧的紅。
溫折玉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
主人不在家,盧慕雪也不好多逛,她站在那片花林中觀察着周圍的花樹。
大部分樹苗都是她準備的,所以這些花樹她也都認得出。
梅、桃、杏、李、櫻,都是些既好看又能結果的樹。
小師弟曾跟她說過,自己做了很多果乾和果醬,只是不好送給她。
盧慕雪正看着這片花紅柳綠思考着給新弟子的衣服是不是該嘗試一下紅配綠了,但忽而,她頓了一下,習慣性地冷下臉轉過了身。
結界裏大概是加過什麼法訣,風雪雖然吹不進花林,但若外界的風雪大了,花林裏便會颳起一陣柔和的清風。
盧慕雪轉過身的時候,花林裏便正好刮過一陣風。
片片朵朵的粉白從地面捲起,吹過來人雪白的衣袍。
清風與花林之間,那雙如清酒,明明剔透如水卻又醉人的眼眸不笑也像是笑。
穿着一身乾淨整齊的太微弟子服,面容俊逸,薄脣微紅,漂亮得有些雌雄莫辨的少年穿過花林,走到了盧慕雪面前。
兩人差不多的身高,結界外風雪不歇,結界內卻明亮而又柔和的像是在春日。
盧慕雪甚至能在那雙清透醉人的眼睛裏看見自己的倒影。
唐今眨了下眼睛,半晌,又笑起來,彎起來的眼睛裏少了幾分醉人的光彩,而更多了幾分純然的欣喜。
雖說不出話,但她也能模仿着口型:師姐。
盧慕雪脣微抿,那張一向沒有什麼表情,被門派裏的小弟們害怕得冰塊臉上多了幾分不自然,半晌,她才冷着聲音:“師弟。”
唐今像是沒有察覺到她那點不自然,主動上前,從儲物袋裏拿出一個一隻手都抱不住,一抱住整個人就被遮住看不見的大包袱,有些艱難地遞給了盧慕雪。
盧慕雪不由得伸出一隻手接過。
包袱裏裝的東西其實很簡單,大包的果乾,桶裝的果醬,花瓣做的一盒盒的胭脂水粉,還有一些紅紅綠綠一看便夠吸引人夠喜慶的布匹。
盧慕雪很快便認出了。
那都是靈鶴傳書的時候,唐今說過要送給她的東西。
她重新看向站在面前的唐今。
唐今伸手拿着什麼東西從空氣中拂過,一行雲霧般的小字便留在了空中。
總算可以把這些東西親手送給你了,師姐。
盧慕雪看着少年那雙一如當年那個小豆丁一樣清澈乾淨的眼眸,溫潤又乖的笑,心裏那點些許的陌生總算散去。
她重新喊了一聲:“小師弟。”
唐今脣角的笑意加深。
不過,就在唐今想繼續在空中留一行字跟她這位十年不見的師姐再溝通一下感情的時候,盧慕雪卻忽而問她:“小師弟,你還有什麼要準備的嗎?”
唐今想了一下,搖搖頭。
不過她這一搖頭,似乎搖了一個錯。
在她搖了頭後,盧慕雪便直接伸手抓住了唐今的胳膊。
盧慕雪快速看了看四周,手中握着的長劍飛出,然後唐今眼前的世界翻轉,等身形再站穩的時候,她就已經站在了盧慕雪的劍上。
“現在過去應該還來得及,抓穩點小師弟。”便宜師姐的聲音依舊是冰冷的,但語氣中卻含着些許……
唐今預感有點不妙,不由得聽話地抓緊了盧慕雪伸出來的手臂。
飛劍在空中懸停了一下,然後下一秒,便猛地飆了出去。
猛烈的風一下吹來,人根本睜不開眼睛,睜開眼睛也只能看見周圍的世界變成了什麼線狀物,唐今感覺自己上翻又下翻,顛顛又倒倒,人已經飆到了幾千米外,魂卻還留在玄玉山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而唐今叫不出來的那些聲音,030全都幫她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