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今醒過來的時候,陸彧之已經拿着藥膏回來了。
見她醒了,陸彧之走到牀邊扶着她慢慢坐起,“腰還痛嗎?”
唐今想起這事,感受了一下,然後便有些稀奇地搖了搖頭。
陸彧之倒沒有覺得哪裏不對,“不痛了就好。以防萬一,這藥膏就放在師弟這裏,若是師弟還痛便用它按按。”
唐今不由得看向陸彧之,在空中化字:師兄,你幫我上了藥嗎?
青年臉上的神情不由得僵硬了幾分。
“……師弟方纔一直睡着……我想傷不能耽誤,便替師弟先上了點藥。”
說完一句,青年又解釋:“是用藥撥上的……冒犯了師弟,我……”
越說,陸彧之的聲音就越小。
眼見好好的一個端方君子變得像是未曾見過世面,結結巴巴的秀才書生一樣,唐今有些想笑,但見青年那羞窘的模樣,又不得不將笑給憋了回去。
她坐正,伸手在青年面下落下了一行行字。
多虧了師兄替我尋來藥膏,我才能這麼快好轉。
師兄替我上藥,是幫我,怎麼會是冒犯呢?
陸彧之看着面前那些安慰的字句,面上的神色卻沒有半分的輕鬆。
當然,他的做法並沒有什麼錯,可是……
就連他自己也無法保證,在剛剛,他替小師弟上藥時,他的內心是不是可以坦蕩到坦然地接受小師弟的感謝。
或許正因爲不是,所以他現在纔會這樣。
陸彧之微微掩眸。
他實在不知道究竟走錯了哪一步,讓事情發展到了現在這樣。
或許,從那天之後他就應該避開小師弟的。這樣繼續下去……
青年久久沒有回話,垂眸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唐今不由得低身,歪過頭從下往上去看陸彧之的表情。
她在空中化出一行小字:師兄?
陸彧之回過神,“……剛剛想到了一些瑣事。”
唐今垂眸,又重新看他:若是有什麼心事,說出來或許會好受些。
心事……
青年凝眸看着她,良久,脣微動:“阿今……”
唐今眨了下眼睛,表示自己在認真聽。
但下一刻,青年脣角微揚,清淺的笑意將眼底的萬千思緒掩蓋,“盧師妹的比賽要開始了,你該起了,師弟。”
唐今又眨了一下眼睛。
很明顯地,陸彧之是在轉移話題。
但陸彧之不想說,她逼也沒什麼意義。
況且……
於是,唐今便像是將將才反應過來一般,慌忙抱着被子起身,衝去了衣櫃旁。
“還有一刻鐘,小心別再扭到腰了。”陸彧之有些好笑地囑咐了一句,半晌,又斂下了眸。
把心事說出來,好像是好受了些。青年帶着幾分苦中作樂的想法這麼想着。
只不過等他整理好思緒再次擡眸的時候,便看見那抱着被子的唐今一腳將被子踹回牀上,然後拉開衣櫃便開始換衣服。
陸彧之僵了一下,下意識閉上眼睛背過了身。
轉過身後,陸彧之深深嘆了口氣,忍不住無奈地伸手捂住了眼睛。
他那方纔才覺得輕鬆了一點的心情,好像一下便又變得沉重了起來……
……
緊趕慢趕的,兩人到底還是在盧慕雪的比賽開始前趕到了白石廣場。
雖然這一場比賽的勝負並沒有什麼懸念,但在盧慕雪獲得優勝的時候,包括唐今在內的其他一衆太微弟子都還是對盧慕雪表示了祝賀。
而隨着比賽日程的進行,一天又一天地過去,原本的一千多名參賽弟子也逐漸減少到了一百名、五十名、二十名。
爭奪前二十時的比賽便已精彩得讓人捨不得眨眼,到了爭奪前十名的比賽時,原本還會空下些位置的座席便已經被坐得滿滿當當,一個空位都找不到。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如今還站在臺上的這些弟子,全部都是修真界未來的頂梁支柱。
“看來這一屆的弟子們也很出色啊。”
宗主長老們坐着的觀者席上,葉長痕看着臺下正在進行的一場比賽,不由得欣慰道。
“是啊。”一個天衍宗的長老點了點頭,“御靈宗的洪亮第一次參加大比便表現如此優異,也難怪御靈宗那個老烏龜將他收爲關門弟子了。”
一旁的御靈宗長老聽着前面的話還舒服着,聽到後面那句便忍不住怪了臉色:“哼,怎麼也比不過你們天衍宗那位一點就炸的大小姐纔是。”
就算是上幾歲年的年紀了,但該吵的架可是一次都不會少吵。
一旁的凌雲宗來人和彌音宗又都是隻會看好戲的,葉長痕只能出聲:“弟子們都在底下看着,兩位可不要傷了和氣。”
由葉長痕這麼一提醒,天衍宗和御靈宗那兩位互相看不順眼的長老這才各自白了對方一眼,扭回了頭。
但這事可還沒完。
這位大比凌雲宗和彌音宗來的可不止有長老,還有兩大宗門的宗主本人。
彌音宗宗主的氣質與那月千吟有幾分相似,只是更加成熟,也更加從容。
她撐着臉目光幽幽地看着臺上的比賽,聲音涼涼,“雖說洪亮和紅豆都有希望奪得魁首,但說到底,最有希望的還是凌雲宗的那位小秦公子吧?”
聽到女子輕悠悠的話語,凌雲宗宗主慢悠悠喝了口茶,“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爲彧之沒有參加這一屆的大比。不然哪還有小舜子什麼事啊。”
原本坐在一旁觀看比賽的陸彧之有點無奈,但還是不由得回:“百里宗主過譽了。”
“誒,這可不是過譽。”凌雲宗宗主似笑非笑,“如你這般第一次參加弟子大比開始到之後參加的每一屆都包攬魁首的人,此前可只有過一個啊。”
陸彧之斂眸,“比之道君,弟子還差太多。”
凌雲宗宗主沒有否認他的話,卻也道:“你很不錯,無需妄自菲薄。”
一羣人的話題從比賽臺上的弟子引到了陸彧之身上,最後又還是引到了溫折玉的身上。
話都說到這裏了,天衍宗長老看着臺下的弟子,也不由得回憶了起來:“說起來,當年他參與的那屆大比,正是在天衍宗。”
彌音宗的宗主點了點頭,又嘆了口氣:“那時我還慶幸過,我與他並非同一輩人。不然……”
彌音宗宗主的話沒有說完,但在場不少人都聽懂了她的未盡之意。
幸虧他們與她不是同一輩人,不然只怕此後一生都要生活在對方的陰影之下了。
說着說着,不少人都似有若無地看了葉長痕一眼。
一旁的陸彧之此時也聽出了些什麼,他不由得看向葉長痕,卻看見男人嘴角抽搐着,像是在回憶着什麼痛苦的事情。
就在陸彧之以拳抵脣掩蓋笑意的時候,那撐着側臉的彌音宗宗主又慢悠悠地開口,終於將真正的問題拋了出來:
“說來,他好像收了位弟子吧?怎麼這大比都要結束了我也還沒看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