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這地方的溫度太低,又或許是這具身體已經被毀了個徹底,即便身上蓋着柔軟的衾被,溫折玉依舊覺得冷。
幽冷的寒氣從肌膚鑽進內裏,連身體裏的血液都好像慢慢凝固凍結。
“解開結界,我放你走。”
寡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話語平靜地在寢殿中響起,像是一滴從冰棱上滴落的水落進凝結的冰湖之中。
坐在牀上的青年墨眸低斂,長睫在眼底投下一層陰影,令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良久,唐今聽見溫折玉沙啞的聲音:“如果我不呢?”
唐今沒有再說話了。
如果溫折玉不說,她又還能用什麼辦法呢?
審訊?拷問?羞辱?
事實證明,這些都無法讓溫折玉開口。
她也沒辦法再對溫折玉用這些辦法。
許久,唐今轉身,離開了寢殿。
腳步聲逐漸遠去,寢殿的大門重重關上,青年安靜地坐在黑暗之中,一動不動,像是一尊沒有思想,也沒有了情緒的石像。
……
祭祀大典結束之後,王城內的魔修們雖然還沉浸在大典的狂歡之中,但王宮之內已經開始漸漸恢復了平靜。
【主人,你沒事吧?】
被從神識空間放出來後,焦急的030便立馬問起了唐今的狀況。
當初唐今在祕境裏喫下那顆丹藥的時候,爲了幫唐今屏蔽一部分痛覺,030用掉了不少能量,那之後它便陷入了沉睡,一直到前幾天感應到唐今異常攀升的殺意才被驚醒。
只是它也沒想到自己才一醒就被關進了神識空間,在被關在神識空間裏的日子裏,除去擔心外,它還有那麼一點小委屈。
這還是它第一次被關呢。
“還好。”唐今回覆了030一句,它便嘮嘮叨叨了起來。
唐今一邊聽着它的話,一邊寫着什麼。
030碎碎唸了好一會,總算注意到唐今在做的事,不由得好奇地問了一句:“主人,你在做什麼?”
“練軍方案。”唐今也寫得差不多了,便招來侍從,讓其送去給魔儡軍的副將。
030“哦”了一聲,安靜了一會,又開始唸叨,一會問唐今他們現在在哪,一會又問唐今計劃進行到哪一步了。
或許是因爲沉睡了許久又被她關了那麼幾天,030比平時還要話多。
唐今身形化煙,下一刻,便出現在了一座特殊的宮殿中。
看見唐今出現,周圍負責守衛的魔儡軍齊齊跪首。
唐今揮手,目光落在了宮殿中昏迷着的一個又一個的弟子身上。
太微宗中都能用幻魔來歷練弟子心境,在冥界就更不缺幻魔了。
不少弟子的身上已經出現了入魔的徵兆。
這樣的速度算不上快,但也算不上慢,畢竟唐今這幾日都沒有插手過。
唐今召回那些幻魔,重新安排了一個幻境讓所有弟子的意識沉了進去。
漸漸地,有些弟子身上纏繞着的魔氣開始散去。
這羣弟子都是各大宗門精心培養出來的精英弟子,轉魔後有天賦打底,在短時間內就可以變成一批化神期以上的強大魔修,供唐今驅使。
唐今收回手,“嗯”了一聲。
030不明白,問了唐今,但唐今沒有回答它。
處理完那些擄來的弟子後,唐今回了議事殿。
不過她纔回去不久,便有侍從前來拜見。
“我等按照魔尊大人的吩咐照顧那位公子,但那位公子不喫不喝……不動也不說話……”侍從面露難色,又有些不安。
唐今雖然幫溫折玉恢復了身上大半的傷,但他的身體被毀得太嚴重,已經傷到了根本,只能慢慢養。
她雖安排了侍從照顧,但多少也猜到了溫折玉不會那麼配合。
唐今也沒有爲難這些侍從:“先照顧着,晚間若依舊如此,再來。”
“是。”侍從如蒙大赦,應聲後便低頭退了下去。
而等到傍晚,那侍從果然又來了。
去寢宮的路上,侍從和唐今說了一下溫折玉的狀況。
溫折玉現在身體虛弱,只能用些溫養的湯藥,只是這些湯藥端到溫折玉面前他卻連眼都沒睜。
畢竟是唐今讓照顧着的人,溫折玉不動,侍從也不可能強行給他灌,便只能這樣僵持着。
唐今踏進寢殿之中的時候,一個侍從正聲淚俱下地跪在牀邊哭慘:
“公子,您就算不顧着自己,也可憐可憐我們吧,若是您一直這樣不喫不喝,出了什麼事魔尊大人怪罪下來我們小命難保啊……”
看到這一幕,跟着唐今身邊的侍從不由得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
那跪在牀邊的侍從聽到聲音回過頭,頓時惶恐,連忙跪下,“魔、魔尊大人……”
唐今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那碗湯藥,伸手端過,掀開紗簾走了進去。
坐在牀上的青年閉着眼睛,長睫如濃墨,在那蒼白的臉上就越發暈不開。
黑紋佔據了他半張臉,可那卻並沒有折損他半分清韻。
他依舊是灰茫世界中如珠玉映輝的皎潔月光。
唐今喝了一口那碗苦澀難聞的湯藥。
其實剛剛那侍從做得不錯,只可惜的是,他是魔修。
溫折玉這個人,心腸不硬,但絕不會對魔修心軟。
她伸手,托住溫折玉的脖子,彎下了腰。
溫折玉被迫擡起了頭,“唔嗯……”
紗簾中的身影交疊,簾帳外,一衆侍從呆了一下後連忙低下了頭。
少頃,他們聽見簾帳裏傳出青年難抑的咳嗽聲和他們魔尊大人淡淡的聲音:“自己喝還是讓我繼續喂?”
他們沒聽見青年的回答,但過了一會,唐今掀開簾帳走了出來。
空着手。
唐今無視了周圍侍從們震驚的目光,伸手抹去脣上冒出血珠的傷口,“去準備藥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