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聲輕輕的敲門聲忽而響起。
江煥擡眸看向那扇緊閉着的房門。
半晌,他起身走了過去。
房門打開,站在門外的,果然是那戴着眼鏡的青年。
與早起時那副穿着睡衣,頭髮有些凌亂迷迷糊糊的模樣不同,青年已經換好了衣服,戴上了那副眼鏡。
唐今看着他,有點無奈,“可以和你聊聊嗎?”
江煥看了眼她身後。
“我媽回去了。”唐今解釋了一句。
本來唐母就是過來看看她,畢竟唐父唐母出國看病了一個多月了,難免擔心她的狀況。
江煥重新看回唐今,神色冷淡:“聊什麼?”
唐今有些頭疼,但還是開口:“你有空和我父母喫頓飯嗎?”
盯着江煥的目光,她輕咳了一聲,“然後順便,再背點東西。”
“你讓我去騙你父母?”江煥說得直接。
但事實如此,唐今便也點頭,“嗯。有需要的話,我也會幫你在江總和夫人那邊打掩護。”
江煥垂眸。
很明顯,眼前人並不是在求他,青年不過是一種利益互換的方式在和他談判。
徹頭徹尾的,精明利己的商人做法。
和江父還有江母很像。
但是很奇怪。
明明已經親眼看過對方和江父江母相聊甚歡,明明已經對方表露的想法和江父江母相差無幾,明明對方表現得就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商人。
但是很奇怪。
他竟然不覺得眼前的人——
令人厭煩。
大概是因爲——
他已看了唐今許久。唐今脣角弧度不變,卻在心底列了十來條備案。
就在她思考第十八種備案的時候,江煥終於動了。
他撐着門框,靠向了唐今的方向。
江煥的淨身高已經超過了185,比唐今還要高上一點。他這樣優越的身高,無形便給人一種壓迫感。
他並沒有靠得太近,與唐今保持着一段距離,便停了下來。
但即便如此,他所帶來的侵略感依舊強烈得讓人無法忽視。
深邃黑眸與那雙微彎着的淺眸對視,一方喧囂熾熱,一方溫潤而澤。
少頃,江煥擡起手。
男人帶着乾燥熱意的手指從唐今脣邊擦過。
江煥直起身,語氣淡淡:“沾到牙膏沫了。”
唐今微妙地頓了一下,半晌,她低咳了一聲,“嗯。那你……”
“後天我休息。”江煥鬆開了撐着門框的手,靠在了一旁的門上。
唐今不由得笑,“謝謝。”
其實這並不是什麼需要道謝的事情。
江煥又看了她一眼。
正如唐今所說的,唐今幫他應付江父江母,他再幫唐今,就他們現在這樣不相熟的關係,只能算是互惠互利。
他那雙眼睛看人總有幾分冷漠,儘管他的內心或許並非那麼冷。
唐今脣角的弧度又彎了彎,她眸子微微往左下移了一下——方纔江煥替她擦去的,就是脣邊左下角的那點沫漬。
她只是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而又便重新擡眸看向了江煥。
“謝謝。”
這一聲謝道得清淡,但偏偏,那雙淺眸裏的光暈,並不清白。
江煥的動作頓了頓,片刻,移開了目光,聲音稱得上冷漠:“不用。”
唐今低眸笑了笑。
江煥雖然答應了去和唐父唐母喫飯,但問題還並沒有解決。
唐今剛剛和唐母編造了一點她和江煥認識的小故事,還需要提前和江煥通個氣纔行,但現在她卻似乎沒有什麼時間給江煥講了。
江煥冷聲提醒:“手機。”
唐今“呀”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一般:“差點忘了。”
……
在和江煥交換了聯繫方式後,唐今便去了公司。
她今日到公司的時間比平時晚上許多,她一來,祕書便告訴她:“唐總,有位孟先生找您,蘇助理現在正在接待。”
唐今點了點頭,去了會客室。
孟文竹已經等了她一會,唐今過去後和孟文竹道了個歉,而後兩人才聊起工作的事情。
談話的時間不長,很快孟文竹便正式接受了她的邀請,拒絕鴻飛科技,棄暗投明。
簽了合同後,最快他明天就能入職。
等到送孟文竹離開後,唐今看了眼手機。
早上出門的路上,她給江煥發了她在唐母面前編造的有關兩人相遇相識相戀的一萬字小故事word文檔。
而不久前,江煥很給面子地給她回了兩條消息。
先是第一條。
江煥:?
相隔半小時後。
江煥:。。。
語言文字真是奇妙,簡單的兩個標點符號都能將人的心情充分表達。
唐今回了個表情過去。
唐今:[加油]
看着手機屏幕上那扎着紅色頭巾,做出加油表情的小黃豆,江煥指尖動了動,但指尖停了許久,卻遲遲沒有點下去。
看他坐那拿着手機老半天了,樂隊裏的許見杉不由得問了兩句:“煥子,沒事吧?”
江煥放下手機,靠在了沙發上,“沒事。”
許見杉還沒說什麼,一旁的李知就一屁股在江煥旁邊坐下,哥倆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氣道:“煥哥,都朋友這麼久了,有什麼事就說啊。”
他湊得近,這倒也沒什麼。
但。
馬上中午了,剛剛萬松月拿了點小零食過來分享,李知就吃了點餅乾。
而這會,他臉上不巧,就沾了那麼一點小碎屑。
碎屑並不明顯,就那麼一點點,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讓江煥想起了另一個人。
他目光淡淡地看着李知臉上的那點餅乾屑,良久,指尖勉強動了動。
李知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見他盯着自己,就眨巴眨巴了兩下那雙清澈又愚蠢的大眼睛,“煥哥,咋了?”
江煥原本勉強擡起的手頓時按了下去,他冷漠地移開了目光,“東西喫臉上了。”
“啊?真的啊?”李知不由得扭頭開始照鏡子。
而江煥看着窗外,好一會,仰頭閉上了眼睛。
——“異性戀,碰男人?”
——“有衝突嗎?”
青年那雙上彎的眼睛又一次出現在眼前。
他在替青年擦去脣角的細微白沫的時候,那雙淺眸仍在看着他,沒有慌亂緊張,只是半含趣味,又帶着些似有若無的瞭然。
那聲悠悠輕問又在他耳邊響起:
——“你不也是……異性戀嗎?”
……
他在被那團撥不開的迷霧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