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送走”“丟掉”這樣的威脅對少年而言還算嚴重，收到過唐今的警告後，少年便收斂了很多，沒有再有事沒有用那種奇奇怪怪的目光盯着她。
不過大概是化悲憤爲食慾，他這幾天喫的是越來越多了。
好在有保姆機器人的智能調控，他的食譜不再只有海鮮一種，也增加了一些其他價格便宜一些的蔬菜、雞蛋，還有骨頭肉類。
這樣營養均衡下來，雖然少年喫得比以前多了，但開銷卻沒有增加太多。
而他身上的傷也確實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最明顯的就是他上身的變化了。
原本還在肌膚上可怖猙獰的淤青和疤痕消失不見，那雖然白，但卻蒼白沒有血色的肌膚變得瑩潤透亮，在光下細膩得就像渾然天成的白玉膏。
少年不只尾巴上有鱗片，在他肩膀上也有透明的細膩的泛着溢彩光芒的小鱗片。
除去這外表皮囊的變化，唐今也發現了一點不尋常的事。
在某天看着少年咔咔咔啃完保姆機器人給他燉的一個大排骨後，唐今招招手，將他喚到面前。
她很少主動讓少年靠近，難得一次，少年頓時擦擦手擦擦嘴開心地游到了她旁邊。
唐今伸手扶過他的臉，掰開了他的嘴。
阿洛拉僵硬了一下，但扶着泳池邊的手緊了緊，卻還是沒有反抗。
少年那原本圓圓的牙齒已經開始逐漸變得尖銳了。
他的牙齒本來也該是尖的，之前那平整圓滑的模樣，應該是被人爲磨成的，現在重新開始變尖，代表他在恢復。
“手。”唐今鬆開他的手，看向了他的手。
半晌，少年擡起手，將細白漂亮的手指放到了她掌心裏。
唐今隨手從桌上拿了個蘋果，握着他手，隨意在蘋果劃了一下。
尖銳如刀片般鋒利的指甲瞬間劃開果肉。
雖然放在唐今掌心裏的手指還柔軟着，但垂落在少年身側的另一隻手已經繃緊。
唐今握着他的手削出了一串完整的蘋果皮。
削完後，她鬆開少年的手，將那蘋果在一旁的乾淨水裏洗了洗，咬了一口。
而原本繃緊了身體等她做什麼的少年也不由有些迷茫地看向了她。
不打算……剪掉他的牙齒和指甲嗎？
少年盯着她看了一會，又一次默默遊了回去。
背過唐今後，原本表情還有些凝重的少年便忍不住在水底晃起尾巴來。
少年背對着唐今，自以爲隱蔽地嘿嘿傻笑，殊不知，這一切都被映在了電視屏幕裏，被唐今看了個一清二楚。
少年長出利爪尖牙對唐今又沒什麼影響，她也懶得去給一條魚磨牙齒修指甲，她只不過是純純好奇人魚這種物種神奇的身體機制罷了。
畢竟就目前而言，除了智商，人魚的其餘各項身體指標都極高。
少年這副模樣也憑實力證明了他活到現在完全都是自身實力。
不含一點花裏胡哨的技巧的。
至於不把少年的牙齒和爪子修剪掉，日後將少年交付給買家的時候，買家會不會被傷到……
傷人的又不是她，她一個賣東西的，和她有什麼關係。
唐今咬完一個蘋果，將蘋果核扔進了垃圾桶裏。
距離訂單發佈也過去了十天了，雖然唐今加上了限期一個月的消息，但仍舊還是沒有真的買家找上門。
地下黑網裏，對於唐今這個訂單的討論也逐漸變少，大部分認爲，這或許只是K開的一個小玩笑。
玩笑不玩笑的，唐今從來沒回應過，不過這幾天在養魚的同時，她也沒忘在A市上城區裏維持自己那揮金如土人傻錢多的人設。
上次的寶石拍賣會讓她覺得無聊後，她又認識了些不太無聊的人，但一時半會，她還是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又是幾天過去，家裏那條魚已經從愛情喜劇看到恐怖懸疑，並且被嚇得晚上不敢睡覺的時候，唐今收到了幾條消息。
：有人在查K。
唐今看着那條消息，許久，將之刪除，另外給一個隱私賬戶打了一筆錢過去。
她沒有察覺到，就說明對方調查得還遠遠不夠深入，距離K這個身份下真實的她還很遠很遠。
給唐今發來密文消息的暗線在S市，看來，對方應該是想從她最近的工作入手，來調查她。
就是不知道，這調查的人，究竟是來送錢的，還是來送命的。
收到消息的時候唐今還在上城區最大的銷金窟裏看一場由金錢和酒色堆砌出來的好戲，收到消息後，唐今坐了會，隨意找了個理由，回了家。
時間已經很晚了，不過上城區裏倒還是一片燈火通明，和白天沒有區別。
唐今回到家，打開門，卻發現房子裏是黑的。
她沒有開燈，慢慢朝着發出聲音的客廳走去。
客廳的大電視上正在放着一個配樂緊張驚悚的恐怖片。
而那彩虹鯊魚充氣游泳池裏，白髮少年緊緊抓着手裏的充氣游泳圈，後背緊緊靠着泳池，專注又認真地看着電視。
唐今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她站在少年身後看了一會，在那電影最緊張，最恐怖的時候，彎下身，伴隨着電影裏浮現出來的鬼影，在少年耳邊吹了口氣。
幾乎是瞬間的，在電視裏主角破音的尖叫聲中，少年渾身一抖，像是彈射一般直接從原地竄出，竄到了泳池另一邊。
“開燈。”看着那在水底蜷縮成一團的少年，唐今悠悠在沙發上坐下，發了聲指令。
水面變亮，而那被嚇成了球的少年也回過神，擡起了頭。
等他慢慢從水面冒出頭，看清那坐在沙發上悠然自得的唐今後，繃緊的身體頓時放鬆下來。
他的那點驚嚇也一下變成了開心與鬱悶交雜的複雜情緒。
“壞。”他嘴上嘟囔了一句，但還是舒展身體，緩緩游到唐今旁邊，“歡迎回來。”
說罷，他又從水底唐今之前扔給他的那幾顆寶石的其中一顆，將之遞給唐今。
唐今接過看了一眼，少年竟然把那麼一顆寶石雕成了玫瑰的模樣。
唐今對寶石和金子似乎沒什麼興趣，他的寶石和金子也都在海里，現在沒法回去拿，他只能試着用電視裏展示過的人類的另一種求偶方式來打動唐今——
送花。
只是唐今不給他買鮮花，保姆機器人也不負責這一方面，他只能用別的方式。
而對於唐今而言，爲了維持在上城區的人設，從他人那裏買到手的寶石她不會再轉賣，但她又不會把寶石帶出去，這些寶石對她而言變成了沒什麼用不能換錢的石頭，但少年這麼一弄……
別說，雖然他手指沒那麼靈活，但刻出來這朵紅寶石玫瑰花，還挺有模有樣的。
這改頭換面的寶石，雖然還是不好賣，但倒是能試着拿去送人……
見唐今沒有和往常一樣嫌棄，而是拿着那朵紅寶石玫瑰若有所思，阿洛拉又從水底拿起一塊水晶，遞給了唐今。
藍紫色的水晶被少年刻成了一個小小的人魚尾形狀，水晶內部有星點一樣的細閃，恍惚間，和少年變色時的尾巴有幾分像。
唐今看着那塊水晶，半晌，又看向了少年。
這一次，少年沒有再說那些奇怪的話，只是趴在泳池邊，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像是小扇子一樣濃密的白睫是落在少年眼睛上的雪，而那雙彷彿水衝淋過一般的藍眸乾淨，清潤，是天空，是大海。
而在那片天空和大海里，盡數映滿她的身影。
唐今收回目光看向手裏的水晶小魚尾，許久，將之收了起來。
果然，只要這條魚不張口說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