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雖然有幾個房間裏還點着燈，但走廊上還是黑漆漆的一片，唯一亮的光源就是從金萬兩的房間裏照出去的。
金萬兩看着那道背對着他站在走廊裏的身影，喊了聲“過來”。
他抱着肘等了一會，沒等到那呆子動，半晌，就直接走了過去，從後一把揪住了唐今的腰帶，將她往回拖。
嬌貴公子好歹練過拳腳，真用起力來力氣還挺大的，唐今被他拖得倒趔趄了兩步，然後就不讓他拖了。
金萬兩捋起袖子，又加大了手上的力。
但就跟碰上頭倔脾氣不想動的傻牛一樣，拖了老半天也不見她動。
“你不動是不是？”金萬兩臉有點黑。
唐今不動，還擡手把他扯着自己腰帶的手打掉了。
金萬兩呵呵冷笑兩聲，不知從哪摸出根金針，直接在唐今後脊穴道上紮了下去。
這一針的效果跟點穴差不多了，唐今僵在原地，金萬兩就拖着她將她給拖回房間了。
大概是他們鬧出來的動靜有些大，隔壁房的書生還開了條門縫看了一眼。
一見那幽幽昏暗裏捋起袖子宛若什麼清理現場一樣，拖着唐今往房間裏走的金萬兩，書生的嘴角就不着痕跡地抽了一下。
等到金萬兩將人拖進了房間之後，他纔再次關上了門。
只是表情還有些難以言喻，像是看見了什麼不敢置信的畫面一樣。
而另一邊，在被金萬兩拖進房間之後，唐今也衝開了金萬兩的金針鎖穴。
沒等金萬兩開口，她就先一報還一報地點了金萬兩的啞穴。
金萬兩：“……”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瞪了一會，最終以兩人同時瞪得眼睛發乾發紅而結束。
金萬兩閉上眼睛緩神，唐今低頭揉眼睛。
自從認識這呆子之後，金萬兩算是把這輩子的氣都生完了。
他給自己紮了兩針，解開了唐今封的穴道，看唐今還在揉眼睛，不由得輕嗤一聲。
沒說話，但屬於瞪眼睛大賽贏家的嘲諷之意到了。
唐今抿脣，轉過了身不看他。
金萬兩現在已經熟悉這呆子的生氣模式了，大概就是找個角落自己面壁一個人生悶氣，不聽不看不問。
小兒心性。
金萬兩在位置上坐下，硬邦邦地說了句：“過來。烘發。”
唐今不過來，他就又用了最簡單有效的那招：“再不過來，本公子讓你當一輩子本公子的護衛。”
這連一個月都不到，他們就已經相處成這樣了，一輩子，還不知道得鬧成什麼樣。
唐今磨蹭了一會，還是慢吞吞地走過去了。
人是過來了，但金萬兩心情可沒有變好。
畢竟，正是因爲這呆子不想給他當護衛他才能威脅得動人。
之前都不覺得有什麼的，但現在一想，卻又有些冒火了。
這呆子……
金萬兩在想些什麼唐今不知道，她只是拎着金萬兩的頭髮，開始一根根地掐。
掐斷一根是一根。
金萬兩沒有察覺，他閉着眼睛，好一會，壓下心中火氣了，才冷颼颼開口：“若是本公子借錢給你去爲那些人贖身，這錢日後你要如何還給本公子？”
金萬兩也不和她說那些大道理了，單就問她一個最簡單的問題。
錢他可以借，那點錢對他而言也不算什麼，但這呆子的模樣，能還得起那麼一大筆錢嗎？
唐今沉默，過了一會，她才悶聲道：“我給你當護衛。”
金萬兩深吸了口氣，纔沒當場翻白眼。
對他嫌棄萬分，一句“給他當一輩子護衛”的話就能被威脅到，但現在卻願意爲了一羣青樓妓倌主動給他當護衛了。
唐今啞然。
跟這呆子爭辯壓根都不需要金萬兩動什麼腦，三兩句話就夠了。
但爭是爭贏了，感受着身後那沒說話但明顯冷了不少的氣息，金萬兩就知道這呆子是又開始生悶氣了。
他按着額頭，像是頭疼：“況且。給本公子當護衛？你當本公子很樂意你來當本公子的護衛嗎？”
他手下那麼多人，有過的護衛更是不計其數，有哪個護衛跟這呆子一樣的？
金萬兩也算是忍不住說了句真心話：“真要讓你來給本公子當護衛，本公子少說也得減壽個三五年。”
這光是每天的氣就不夠生了。
唐今瞄了他一眼，沒說話，但加快了掐頭髮的速度。
金萬兩捂着眼睛，良久，長嘆了一聲——嘆自己怎麼就攤上了這麼個冤家。
“錢可以借予你，但本公子有個要求——放心，不是讓你以後也給本公子當護衛。”
燈下，散着長髮的青年伸手按着突突跳着的太陽穴，語氣疲憊：“在這次的護送結束之前，不許再跟本公子頂嘴，不許再拒絕本公子的要求，也不許再跟本公子置氣。”
“若答應，本公子就將這錢借給你。日後也不用你還。”
金萬兩也不想解釋那麼多了。
這次，就算是他花錢給自己買個教訓吧——再來一次，他是絕不會再帶這呆子去逛秦樓楚館了。
金萬兩的提議無疑是已經讓步良多，但是，唐今卻越發沉默了。
……還。
真借啊。
現在這情況……
唐今不知道該說是她高估了金萬兩的脾氣，還是低估了金萬兩的財力。
或許二者皆有。
畢竟。
她根本藉着賭氣的名頭遠離一下金萬兩，躲個清閒而已……
剛剛那一下午她坐在樓下發呆，沒有金萬兩那些涼颼颼的話語飄過來飄過去的立體環繞，還不用內力封耳朵，別提有多悠閒了。
原以爲金萬兩不可能接受一個小小的護衛跟他置氣發火，然後就會再次開啓冷戰模式，然後她就又可以清淨幾天了的……
“本公子的要求有那麼難答應嗎？擒雁護衛。”
久久沒等到唐今的迴應，金萬兩的聲音又涼了涼。
唐今：“……彳亍。”
金萬兩輕哼了一聲，自己都爲自己感到不可思議。
真是，再沒有比他更好的主家了，這呆子怎麼還敢嫌棄他的。
算了，反正他也沒有多中意這個呆子，等均州的事情辦完了，就讓聽風閣把人帶回去，換個人來。
金萬兩想着想着，也想開了，在唐今還在爲自己耳朵以後要遭的罪默哀的時候，他悠悠起身，拍開了唐今的手，“行了，不早了，睡吧。”
說罷，他便起身朝着牀邊走去。
他起得突然，唐今都沒有收住手。
她看了眼青年披在身後的那頭已經變得參差不齊了的頭髮，又低頭看了眼青年起身時順勢被她掐下來的那一把頭髮，半晌，默默將手背到了身後。
順帶將地上掉的那些小碎髮也踩住。
還有一晚的時間，應該來得及毀屍滅跡。
解決了自己那呆子護衛，金萬兩也算是心情不錯地睡了一個好覺。
然而。
第二天早上當他起牀穿衣束髮的時候，那點好心情就跟着他手裏的木梳一起碎了個四分五裂。
“擒、雁、護、衛！”
平生第一次，金萬兩帶着如此大的情緒喊出了一個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