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嘀嗒。”

    雨水滴落在屋檐,順着屋瓦的縫隙凝結成柱,成線滴落。

    莊期別看着那一線一線的雨簾,有些失神。

    “阿期。”

    身後忽而傳來雙親的呼喊,莊期別回過頭,看到的卻是那兩道朝他走來的身影和周圍一切一起,化爲飛羽消失。

    留下的,只有那道沉沉的聲音:

    “記住,我只能爲你延壽一年,你睜開眼後所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你的命定良緣,也便是你未來的妻主。”

    “這一年內,若你不能讓你這未來的妻主心甘情願成爲你真正的妻主,爲你續命,你仍會衰弱而亡。”

    “除此外,若出現意外,你生來便有的火蓮印紋也可助你分辨那命定之人——”

    “若與你肌膚相親之人並非你的命定之人,則你與對方都會有如烈火焚身般痛苦。”

    ……

    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裏,安靜躺在牀上的青年蹙着眉心,像是在夢中遇見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良久,受到冥冥之中的指引,青年蒼白的脣動了動,緊閉着的雙眸緩緩睜開。

    “妻主……”

    耳邊近乎呢喃的聲音還在思考的唐今回過了神。

    妻主。

    對,對對對,就是妻主。

    這什麼稱呼,怪新鮮的。

    唐今看向那剛睜開眼還有些晃神着的青年,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醒了?”

    莊期別跟着唐今的手轉頭看向了她,在看見她的臉後,莊期別頓了一下,便垂眸掩下了眸子,掩蓋自己的情緒。

    大禮朝雖不限制男子出遊,但多數時候男子還是很少會與外頭的女子接觸的。

    忽而看見一個陌生的女子——還是自己未來的妻主就坐在自己牀前,莊期別雖不動聲色,但指尖還是微微蜷縮了起來。

    周圍的環境十足陌生,牆面白得如同喪房一般,空氣中的氣味也並不好聞,在這樣令人不安的環境裏,唯一能讓他稍微安心些的,便只有坐在牀邊的唐今。

    就在莊期別思考着該如何開口的時候,唐今先說話了:

    “對不起,不小心撞到了你,醫藥費還有其他的賠償我都願意承擔。”

    在莊期別有些迷茫的視線裏,唐今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了他,“這是我的聯繫方式,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打我的電話。微信也是這個號。”

    對於她的話,莊期別不太能聽得懂,但看着她伸手將東西遞給自己,莊期別猶豫了一下,還是從被子裏拿出手,伸手去接。

    但他的手才伸到一半,就停了下來。

    莊期別看着自己那藍白條紋的袖口,半晌,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大概是爲了他的呼吸考慮,他領口最上面兩粒釦子甚至都沒有扣上,漂亮纖細的鎖骨就那樣暴露在空氣當中。

    霎時間,莊期別本就蒼白的臉色又白了一層。

    他抓過自己的領口,將被子往上拉了一些,墨色長睫微顫後又帶着幾分惱意地掀起,“……我身上的衣服,是誰人換的?”

    唐今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問這個,但還是老實回答:“我啊。護士忙不過來 ,我就幫你換了。”

    莊期別看着她臉上並不將此事當成一回事的輕浮,眼底頓時涌上諸多羞惱,但更多的,還是無措。

    他想斥責一句唐今,可偏偏又不會罵人,憋紅了臉,也只能乾巴巴地,蒼白而又無力地說一句:“女男有別,你怎可,隨意替男子換衣呢……”

    看着他這副模樣,唐今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抵抗住了女扮男裝的buff,一眼就看出了她是個女的……

    但真論這件事的話,她確實有不對的地方。

    唐今收斂了原本悠悠哉哉的態度,坐正了些,“抱歉,當時你身上的衣服都溼了,護士又忙不過來,所以我才幫你換了的……抱歉。”

    莊期別看着她眼底不似作僞的真誠歉意,攥緊了手指,說不出話來。

    若真如她所說,是一番好心,那他也確實不能過於怪罪……可是……

    男子的身子,怎能隨意讓他人看去,即便對方是他未來的妻主,他們如今還未曾成婚,也是不能的……

    臉色蒼白虛弱的青年低着頭,久久不說話,唐今也不好開口。

    她現在是交通事故外加猥褻的待定嫌疑人,哪敢說話。

    好一會兒,在唐今都快有點無聊坐不住了的時候,低着頭的青年總算重新擡起了頭。

    青年的眼皮很薄,眼尾帶着長睫有一個上翹的小弧度,這樣的眼型不會顯得狐媚,只是在那份溫和沉靜之中又多了一份清逸純情。

    雖然不知道他是想說什麼,但一個跟雪娃娃一樣精緻漂亮又蒼白易碎的人就這麼定定的看着自己,唐今沒來由的有點慌。

    “……怎麼了?”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她這一句問,像是就給了那安靜的青年一份勇氣。

    他是冬日裏的雪人,但隨着臉上慢慢浮出紅,在頰邊那顆漂亮的小痣點綴之下,竟也有了幾分搖晃的春意。

    “事已至此……”莊期別無意識咬了下脣,“你可願對我負責?”

    唐今:“……哈?”

    唐今是真不太聽得懂他說話:“負……什麼責?你想怎麼負責?”

    賠償嗎?剛剛不都說了她全部承擔嗎?

    莊期別不知她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但既然她已經看過了他的身子,又本是他的命定之人,那他們……

    莊期別忍下心底的窘迫,看向唐今直白地開了口:“你可願娶我?”

    唐今這一下後背都給挺直了,“老弟,碰瓷也不是你這樣碰的啊。”

    “……碰瓷?”莊期別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從她的表情也能隱隱猜出這似乎是一個不太好的詞彙。

    可是……

    他做錯什麼了嗎?

    看着莊期別那迷茫的眼神,唐今覺得這件事情隱約有那麼一點不對。

    聯想到青年曾對她喊過的那一聲格外新鮮的稱呼,還有她從青年身上感受到的屬於另外一個世界的氣息。

    唐今坐不住了。

    她直接站起了身:“嗯,那個,我突然想起我家煤氣好像還沒關……要不,我們,下次再聊?”

    “……黴氣?”莊期別臉上的迷茫更多。

    唐今假笑了兩聲,“就是廚房裏火沒關的意思。呃,待會我讓我祕書過來,你先好好養病……再見。”

    說罷,不等莊期別再說什麼,唐今就拍拍屁股先走了。

    莊期別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良久,垂眸看向了落在牀邊的那張卡片。

    是剛剛對方要遞給他的。

    莊期別並不笨,也不是看不懂人的臉色。

    他的妻主……

    似乎是個看了男子的身子後就不想負責的無賴流氓……

    莊期別拿起了那張小小的卡片。

    卡片做得很精緻,是他未曾見過的材質,像是紙,又比紙硬,上面寫着一些字,他不認識,想來應該是這個世界的文字。

    國師與他說過,化外之境乃是與大禮朝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許多地方都會有所不同,包括文字風俗……

    但。

    既然都是人,那也總有相同之處的吧?

    過了會,等護士端着藥瓶進來換完藥打算走的時候,卻被叫住。

    “請問……”

    護士回過頭,就見那從她進門後就用被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青年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你知道,該去何處報官嗎……”

    ……

    三天後,唐今接到了派出所打來的電話。

    “餵你好,請問是唐今女士嗎?你的未婚夫出了點意外暫時失憶了啊,現在剛剛出院,什麼都記不清就記得你了,你能來我們所裏一趟把他帶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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