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自己身邊沉沉睡去,雖然心底裏還有很多的話都沒有說出來,但……
聽着耳邊那輕淺的呼吸,薛忱腦海中那些紛雜的想法還是一點點平息了下去。
她說她明日就要走。
其實薛忱還想讓她多留幾日。
但京城裏的情況他現在也清楚……
或許是怕自己明天一睜開眼,身邊的人就不見了,薛忱就那樣躺在牀上,聽着耳邊的呼吸,硬是沒有閤眼。
不過,那因爲傷病還昏沉着的腦子在接近凌晨之際,到底還是失去了控制。
薛忱半夢半醒地眯上了眼睛,等他再次清醒來的時候,聽到的就是侍衛們走動的聲音。
“將軍?您醒了?”
侍衛們驚喜的聲音將薛忱徹底喚醒。
他下意識扭頭看向身側的位置,卻見那裏早已空空如也。
“嗯唔……”薛忱撐起了一點身子,結果下一刻就直接躺了回去。
身上頓時傳來一陣劇痛,因爲他剛剛的發力,腰腹上好不容易癒合了一點的傷口再次裂開。
原本還高興着的侍衛們連忙讓他躺下,“將軍,先別動,您這傷口都滲血了!快,快去將大夫叫來——!”
薛忱看着牀邊忙來忙去的侍衛們,張了張口,但許久,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他不可能讓這羣人去找唐今,唐今來西北肯定是做過僞裝的,他若讓人去找,定會將她行蹤暴露。
現在想殺她的人太多了。
薛忱閉上眼睛,寢被下的手指用力攥緊。
雖然她說過今天就會走,但……
因爲薛忱的轉醒,楊丘帶着黑甲衛還有幾個大夫們很快來了,一羣人圍在牀邊又是幫薛忱換藥,又是替他看診。
在大夫們說出薛忱的傷勢已經比之前好上許多,應該不會再有性命之危了的時候,一衆黑甲衛們幾乎是肉眼可見的狂喜。
來看薛忱的人一個又一個,從黑甲衛到呂州任職的文官將領,在得知消息後全都跟蜜蜂一樣飛過來了。
薛忱正好也有事要和他們吩咐,也就讓他們過來了。
見人見了一個多時辰,一直到薛忱眉眼間隱隱露出了疲態,衆人這纔想起他只是脫離了生命危險,人還沒有痊癒。
等薛忱要吩咐的事都吩咐得差不多了,楊丘便連忙將人全都轟了下去。
“將軍,您好好休息,屬下就守在門外,若有事喚一聲便是。”
薛忱嗯了一聲,等人走後,看着頂上的牀架子發了會呆,也緩緩閉上了眼睛。
雖然她說過今天就要走的,但是……
“呼。”
面上忽而吹來一陣風。
薛忱驟然睜開眼睛,漆黑肅冷的眼眸幾乎是在對上那片月色的一剎那裏,就軟化成了兩顆水汪汪的黑葡萄。
“噓。”他的聲音還沒完全發出來,就被唐今捂住了嘴。
唐今在牀邊坐下,壓低了聲音,“小聲些,被你那些手下發現了,我怕是要被亂刀砍死了。”
尋常人或許不認得她的臉,但那個楊丘跟在薛忱身邊多年,肯定是認得她的。
被那人看見自己出現在薛忱旁邊,怕是下一秒就要提刀朝她砍來了。
薛忱將她的手拿了下來,“我以爲……你已經走了。”
他的嗓音還是沙啞的,那低沉的聲音莫名繾綣,像是在同她抱怨一般。
唐今微嘆了一聲,“都還沒與你道別,怎麼走。”
她要是就這麼走了,她都怕過個幾天薛忱會開始懷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
薛忱沒有說話,他抓着唐今的手,凌厲疏朗的眉眼低垂着,安安靜靜的瞧不見半分狠戾,乖巧得厲害。
沒曾開口求唐今多留一會,但看着他這副模樣……
唐今擦着他的臉頰,“好好養傷,早些回京。”
竊國奸臣與忠君武將突然和好肯定是不行的,就算唐今和薛忱肯,他們手下的那些人一時半會也無法接受。
明面上,他們還得繼續裝作針鋒相對的政敵纔行。
薛忱現在受了傷,倒也給了他們一個可以在明面上暫時休戰的理由。
她不會對薛忱下手,薛忱也可以以受傷爲由暫時不與唐今開戰。
等之後唐今故作用寧兒威脅薛忱的樣子,薛忱只要將事情和他手下的人一說,那些人爲了保護薛家這唯一的血脈,自然也就不會叫囂着一定要殺唐今。
之後薛忱只要名正言順地帶着大軍回朝就行了。
明面上,唐今也不能對這剛剛纔贏了國戰的大功臣做什麼。
兩黨可以繼續維持着平衡。
而且,這樣還有一個好處。
唐今現在在朝堂上進行的可謂獨裁恐怖統治,朝臣們都聽命於她,但更多的,都是出於懼怕。
有很多人不想爲她這位“奸臣”做事,甚至選擇直接罷官。
京城百姓們也是惶惶度日,不安至極。
這樣下去,遲早是會逼反一部分人的。
但如果此時有薛忱回京,在明面上能與她抗衡一下,那朝中的官員還有京城裏的百姓,就都不會如此應激了。
他們會安心於還有薛忱可以匡扶皇室,不讓她這奸臣恣意妄爲爲非作歹。
許多人就會放鬆警惕,安心下來。
就跟溫水煮青蛙一樣。
安心着安心着,等習慣了唐今的通知,等以後唐今要廢帝登基,他們也生不出任何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