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唐府傳來的喧鬧之聲隔着院牆一路傳進了薛府裏。
作爲攝政王唐今明面上的政敵,攝政王與夏國公主的婚宴薛忱自然是沒有出席的。
雖然楊丘那些人有生出過要去攪亂攝政王的婚禮,給唐今下馬威的念頭,但最後一個個地都被薛忱拍回營裏去了。
趕走了楊丘他們,薛忱就回了自己屋裏,靠着牀架在地板上坐着,硬生生從白天坐到了黃昏日落。
一直呆坐到外頭的天色都暗淡下來。
月光穿過窗戶縫隙,延伸到了薛忱腳邊。
薛忱到底忍不住擡手捂住了臉。
那張古銅色的俊朗臉龐早已紅得像是飲醉了酒,從眼睛周圍開始一路往下,全都是通紅一片。
這麼呆坐了一天,薛忱當然是一滴酒都沒喝,但是……
他覺得自己現在跟醉了也沒什麼區別了。
耳邊反反覆覆響起的,像是貼着他的耳朵輕悠悠將氣息包裹他整個耳尖的,都是那一句話。
——“薛忱,過幾日的新婚夜裏,記着避開人來。”
握緊的拳頭上青筋暴起。
薛忱將腦袋埋進了手肘彎裏,但臉上卻還是源源不斷地冒出熱氣。
不知道又這樣呆坐了多久,薛忱才猛地起身拉開房門,叫來了下人,“準備熱水,本將軍要沐浴。”
……
今夜是府中主人迎娶正妻,而且還是和親這樣特殊的形式,唐府上上下下都忙碌得很。
即便天色已暗,婚宴也早已結束,但打着燈籠在府中走動的僕從侍衛們依舊是隨處可見。
只除了一處院子外。
遠離唐府正院,最爲靠近薛府,與薛府僅有一牆之隔的那個院子。
唐今幼時所住的院子。
多年不曾住人,院子裏原本已經有些蕭瑟了,但前段時日因着府裏主子的一句話,這個院子又被重新收拾了一遍。
不僅將那些落葉積灰掃乾淨了,在院中,寢屋之中,都掛上了鮮紅的綢緞。
下人們想不太明白,大多都以爲只是主人一時興起,或是爲了襯托婚宴。
不過若是他們仔細瞧瞧,就會發現院中那間寢屋中的佈置,與婚房幾乎無異。
只差了兩根龍鳳紅燭罷了。
火摺子在黑暗之中亮了一下,半晌,先是一邊,而後是另一邊,兩根相對的龍鳳紅燭幽幽燃起,照亮室內。
唐今將手中的火摺子放到了一旁。
這樣,就跟婚房沒有區別了。
不過,既是婚房,那這房中的主角便該有兩位,但此時此刻這婚房中還只有唐今一人。
唐今半分不着急地慢慢整理着桌面上的酒杯,思緒散漫。
一刻鐘?還是一個時……
“嘭!”
房門驀然被人推開所產生的風,險些將那兩根龍鳳紅燭的火給吹滅。
唐今動作頓了下,回頭看去,便與某個通紅着臉,漆黑雙眸凌厲但又染着水色,眉眼間盡是認真之色的青年對上了目光。
“真慢——”
“唐今。”
唐今剛想着說兩句話,卻被薛忱開口打斷了。
他難得會這樣。
薛忱看着站在燭火前。那道穿着婚服的身影,手指用力攥緊。
臉上,耳朵上,脖子周圍,乃至有血液流經的每一處肌膚,都在躁動着,散發出本不該有的熱度。
明明來之前已經想好了自己要說的話,但這會薛忱卻又忍不住低頭罵了句操,才稍微冷靜下來一點,重新看向唐今。
“……唐今,我知道你可能不會把這些事放在心上,但是。”薛忱握着的拳頭收緊,望向唐今的目光中也更添了一分難明的晦澀。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很重。
“我以我薛家世世代代所立的全部戰功發誓,從今往後,不論你要做什麼,不論是誰要擋你的道,我都會幫你清除所有的阻礙,將你要的,送到你面前。”
如果擋在她前面的是山,他便移山。
是河,他便斷河。
是人,他便殺人。
父親、兄長、祖母、母親相繼離世,他在這世上早已一無所有,如今他唯一在乎的,就只有她。
爲了她,他什麼都願意做。
唐今眸中的輕浮之色早已在薛忱那般認真的眼神之中逐漸消散。
怎麼說呢……
望着那雙漆黑而凌厲的眸子,唐今都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接不住如此一顆炙熱的真心了。
她終是嘆息了一聲,“薛忱,過來。”
薛忱不曾猶豫,便徑直走到了她面前。
唐今拿起桌面上的酒壺朝他晃了晃,“這是合巹酒。”
說罷,她在薛忱的目光裏,提起酒壺將那樣的清酒倒入了口中。
唐今拽過薛忱的衣領,將酒液渡進了他口中。
準備給新人的助興酒,酒味並不算濃,一個個溫和柔綿的酒因子在熱意交互的脣舌之間綻開。
薛忱起初還能站着,但沒多久,便踉蹌着,被推倒在了桌上。
燭臺雖固定在了桌上,但龍鳳花燭的燭火還是被他倒來時的一下撞得輕晃。
屋中到處佈滿的大紅也被燭火映來。
但所有的紅,都比不過他臉上的紅更吸引唐今。
本該冷淡的狐眸早已暗了下來,青年的身影映照其中,卻又在被更深的東西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