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祠堂中的光線愈發昏暗,那道白色的身影站在擺滿牌位的屋子前,擋住了祠堂裏唯一一點暖色的光。
漆黑的影子從那道身影的腳下延伸出來,穿過庭院,被拖得尖瘦細長。
那些守護在門邊的紙人們,不知爲何,原本空蕩蕩的眼眶中都已經被點上了睛。
一雙雙陰冷森然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站在大門前的駱弋與黃毛。
恍惚間,祠堂內的光線似乎變成了一片壓抑的血紅。
站在一重重門盡頭的那道身影,像是扭曲成了別的什麼東西。
可是。
當兩人仔細看過去的時候,眼前的一切又和之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那道白色的身影還靜靜地站在那裏,像是在等待着他們。
從祠堂大門裏溢出令人不安的寒氣,周身的氣溫急速降低,駱弋聽見身後傳來了牙齒磕碰的聲音。黃毛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了,只有牙齒在控制不住地打戰。
眼前的場景給人的不安感實在太重,即便還沒有進門,駱弋也清楚,接下來等待着他們的,一定是一場極爲兇險的惡鬥。
如果還有別的路可選,或許他們應該現在就立馬逃走。
但,身後青白濃霧中若隱若現的青黑身影已經越來越多。
陰冷黏膩的寒意如同毒蛇一樣順着腳底往上爬,雞皮疙瘩控制不住地跳了出來。
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駱弋擡腳,跨過了祠堂大門。
黃毛糾結了一下,咬咬牙,還是跟着走了進去。
在踏入祠堂的那一刻,兩人的耳邊便響起了某種窸窸窣窣,像是有人在他們不遠處小聲交流着的聲音。
可他們身邊沒有人,僅有那些跟隨着他們的移動而緩慢地轉動身體,陰惻惻盯着他們的紙人。
越往裏走,耳邊那些低聲交流的聲音也就越來越大,隱約間,還有壓抑着的尖笑。
像是在暗處裏,有東西正窺視着他們,嘲笑議論着他們。
一直到駱弋走到那抹白色的身影前時,那些聲音才逐漸安靜了下去。
和周圍略顯詭異的環境不同,站在那裏的白衣青年,還是他們之前看到的那副模樣,清雅溫和,就像是山林田野間一汪靜謐而無害的清泉。
那雙平和的淺色眸子,像是帶有某種能安撫人心的異樣魔力,與之對視時,再壓抑再緊張的情緒,都會得到一些舒緩。
可對方的眼神,卻只能讓駱弋想起,人類在宰殺牲畜之前,也是好喫好喝地飼養着那些牲畜,安撫牲畜情緒的。
在黃毛拖着僵硬的腳步走到駱弋旁邊的時候。
那已經耐心等待了他們許久的青年,也終於張口,輕輕問出了她的問題:
“你們,找到我要的花了嗎?”
悅耳溫潤的嗓音,在這詭異的祠堂之中卻如催命符一般令人不安。
直到現在,駱弋還是看不清,青年這副恬淡內斂的樣子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看到的一切都很“真實”。
內向窘迫的模樣很真實,無害溫柔的模樣很真實,極力想要隱瞞水井裏有東西,卻藏不住緊張擔憂的模樣,也很真實。
他無法從對方的表情裏找出任何破綻。
但駱弋這次不用像昨天那樣,去費心觀察對方的身上究竟有哪裏不對了。
青年現在的這副模樣究竟是不是僞裝的,很快就能見分曉了。
駱弋拿起手上一直提着的那個盒子,遞向唐今,“找到了。”
唐今微微歪了下腦袋。
駱弋手裏的盒子大概一本書的大小,看起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紙盒,但因爲不透光,所以也看不清那盒子裏頭到底裝了什麼。
唐今思考了一會,還是接過了那個盒子。
沒有過多的言語,在駱弋跟黃毛的注視下,她揭開了盒蓋。
唐今怔了怔。
在蓋子被揭開的一瞬,一股清新的淡香便從盒子裏慢慢散發了出來,兩朵純白的山茶花正安安靜靜地躺在鋪滿了白砂的紙盒之中。
唐今盯着那兩朵花看了許久,纔拿起其中一朵,仔細打量了起來。
整朵山茶花並沒有帶多餘的枝條,只有花萼託着花瓣和中心的花蕊。
光從外觀來看,這毫無疑問就是一朵山茶花。
唐今揪下一片花瓣,在指間輕輕碾了碾,那片花瓣也像是尋常的花瓣一樣,被碾成泥,滲出些許新鮮的汁液。
這好像真的是一朵花。
唐今擡眸看了一眼駱弋跟黃毛。
駱弋的表情當然是看不出什麼的,但黃毛……
黃毛像是知道自己藏不住表情一樣,這會已經直接背過了身去,但他僵硬的姿勢和後脖頸上細細密密的冷汗,還是出賣了他此刻的緊張。
唐今又看回了手裏的那朵山茶花。
說實話,以這兩朵花的逼真程度,如果碰上的是這個副本里任何一個別的NPC,或許直接就能矇混過關了。
可偏偏,碰上的是她。
以她現在的身份來說,她是不可能分辨不出真花與假花的。
唐今又拿着那朵逼真無比的山茶花看了一會,還是將之重新放回了盒子。
長睫掩蓋下的淺眸中,似乎多出了一點什麼,“你們,也要騙我嗎……”
她輕輕呢喃着,像是在和駱弋兩人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而幾乎是她那句輕飄飄的呢喃猛地墜地的同一時刻,駱弋和黃毛的耳邊響起了尖銳刺耳的系統提示音——
【支線任務失敗。】
從唐今身後照出來的橙黃燭光,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轉變成了令人惴惴不安的幽暗猩紅。
“跑!”在聽見【失敗】兩個字的時候,駱弋沒有半分猶豫,直接便轉身朝着大門的方向跑去。
黃毛渾身一激靈,反應過來也是拔腿就跑,甚至跑得比駱弋還快。
只可惜他們離門口的距離還是太遠了。
一陣整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撕拉聲,守護在一重重門邊,用那詭異的雙眼直勾勾盯着他們的紙人咧起嘴角,笑得邪惡而貪婪。
“嘭!嘭!嘭——”連續不斷的巨響,他們前方的一扇扇大門就那樣被重重地關上。
“分開走!”直行已經不可能了,駱弋喊了一句,便與黃毛一左一右分開跑向了不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