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打破院子裏安靜到有那麼些尷尬的氛圍的，是兩隻看起來似乎憔悴的很多的紙人。
兩隻紙人結伴飄到唐今面前，跟她指了指藥罐的方向。
唐今轉過頭，就見原本放在爐竈上的那幾只藥罐都已經被拿了下來，而旁邊桌上的大海碗裏，都已經裝滿了黑糊糊的湯藥。
黃毛的藥她剛剛已經送進去了，剩下的這些，當然都是給駱弋的。
唐今重新看回駱弋，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朝着對方走了過去，“對不起，昨天我……傷了你們。”
駱弋看着她眼下像是沒有休息好的淡淡青影，又想起了剛剛從眷屬信息欄上面看到的那行特別說明。
所以真的會內疚到睡不着嗎……
雖然經歷的副本還只有兩個，但駱弋估計，像今這樣的NPC，應該是少之又少了。
駱弋脣動了動，最後還是隻說了句：“沒關係。”
唐今輕輕彎了下脣角。
比起真實的笑，她臉上的笑容明顯是強顏歡笑的情緒居多。
駱弋當然看出來了。
即便不出於人道主義，爲了對方不小心就會脫髮焦慮抑鬱的心理健康着想，他似乎也該說點什麼。
但事實上，駱弋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是真的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類型的人……神？
一次兩次的，應該不至於抑鬱？
唐今並不知道駱弋這會都在默默想些什麼鬼東西。
她沒有再繼續說昨天的事情，而是轉了個話題，“你的傷口還疼嗎？”
駱弋現在還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腹部還留着一個染血的大窟窿，裏頭纏着的繃帶都清晰可見。
疼當然還是疼的，不過這點疼痛還在駱弋的承受範圍之內：“還好。”
唐今眉頭微蹙，眼裏跳出點疑惑，“怎麼會還好呢？那麼大一個洞，內臟都碎一地了，把腸子塞回去都用了好久……”
駱弋：“……”
昨天用最後一點意識親完那一口之後，駱弋就直接暈過去了，所以也不清楚後來發生了什麼。
但他還是記得，自己的內臟確實是受到了傷害，如果之後貫穿他腹部的那根尖錐被抽出來，那他的腸子確實有可能……
駱弋看向唐今。
唐今眨了眨眼睛，一雙清澈乾淨的眸子裏滿是疑惑與不解。
駱弋：“……其實還疼。”
唐今又眨了下眼睛，“那你剛剛……”
駱弋：“我剛剛還沒睡醒。”
“這樣啊。”唐今恍然，又擰起眉眼含擔憂，“那你快點回牀上躺着吧，傷口還沒好怎麼能下牀走動呢？要是再撕裂了，腸子又掉出……”
駱弋面無表情地伸手捂住了唐今的嘴，沒讓她繼續說下去。
說實話，他覺得唐今是故意的。
但是。
直勾勾地看着他，映滿他身影的那雙淺色眸子，單純無辜得就像是剛剛纔變幻出人形的兔子一般，懵懂到了極致。
人可以僞裝深沉，但實在很難僞裝出懵懂與天真。
除非對方的本性裏，就存在有那樣的特質。
“可以別再提‘腸子’的事嗎？”駱弋問。
他真的沒興趣知道自己的腸子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從肚子裏掉出來。
“我回去躺着。”駱弋收回手，十分識相地道。
一直用擔憂關切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他的唐今這才稍稍滿意了一點，“那我讓它們把藥端過來，你喝了藥，再喫點東西，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這倒沒什麼，他現在也確實需要喫點東西來補充些能量。
駱弋應了一聲，也就乾脆回牀上坐着了。
過了會，兩個紙人擡了一張小桌子進來，和黃毛那邊一樣地，放到了駱弋牀上。
又過了一會，另外的紙人們擡着一個大大的盤子進來，放到了那張小桌子上。
駱弋垂眸看着盤子裏五碗裝得滿滿的，青黑、褐黑、紅黑、紫黑、灰黑可謂是黑得五彩斑斕的湯藥，又沉默了下來。
“……都要喝？”他擡頭看向旁邊的唐今。
唐今認真點頭，給他指，“這個是修復心肺的，這個是肝臟，這個是腸……嗯，這兩個是止血和鎮痛的。”
“哦。”唐今想起來，“還有兩碗，修復骨頭和結痂生肉的，你喫完飯再喫。”
駱弋：“……”
他想說什麼，但擡頭就又撞進了那雙憂憂鬱鬱好像他如果不喝，下一刻對方就要內疚死給他看的眼睛裏。
……他真的覺得這個人是故意的。
駱弋實在不擅長應付這種人，這會，除了埋頭喝，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五碗顏色各異的黑湯藥，也難喝出了五種令味覺絕望的新高度。
酸甜苦辣鹹，駱弋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能在中藥裏面喝到這五種口味最難喝的狀態。
而在他喝完那五碗藥後，唐今還塞給了他一塊榴蓮。
她手上的東西是不會有過期變質這一說的，所以駱弋又再次品嚐到了十分新鮮的臭。
不過，比起那些中藥，榴蓮的味道喫起來還是讓駱弋有種終於得到解救的感覺。
看着駱弋認真喫着榴蓮眉頭緊鎖卻眼中放光的模樣，唐今嘴角抽搐了好幾下，才勉強忍住沒當場笑出來。
在駱弋察覺到什麼擡頭看過來的時候，唐今掩脣咳了一下，“要喫飯嗎？我讓他們現在拿過來。”
駱弋其實還不餓，但他口中那些古怪的味道確實需要用別的食物來壓一壓，於是便點了頭。
唐今起身去外面叫紙人，但她剛走到門口，就又被叫住了。
駱弋問她：“你能幫我去跟我的同伴們報一聲平安嗎？”
唐今回過頭，微微愣了一下，“是……前天來祠堂的那兩個人嗎？”
“嗯。”
唐今有些遲疑，“……可是，我不能離開這裏。”
駱弋之前已經猜到了這件事，但，“現在或許可以了。”
唐今想了想，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那我待會去試一試。”
“麻煩你。”
唐今彎眸，“可以幫到你就好了。”
駱弋收回視線，沒再說話。
直到唐今的腳步聲消失遠去，他才繼續喫起手上的榴蓮。
一貫沒什麼情緒的黑眸裏多出了幾分少見的困擾。
他真的不擅長應付這種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