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花面子裏子都丟了個乾淨,切切實實被趙大奎教育了一番如何爲人。
曬穀場裏,王桂花一張豬頭臉被寧小茹帶到雲婉婉面前道歉。
她再沒有往日裏不可一世的氣焰,眼神兇惡想刀人,說是來道歉,看着倒像是來尋仇。
“雲同志,對不起!”
一字一頓從牙縫中擠出,王桂花只覺得老臉臊的慌,她大力將寧小茹撞倒在地,氣呼呼離去。
“欸,這人怎麼這樣?”
簡單如雲婉婉還在爲寧小茹打抱不平,她攙扶起手臂因爲摔在石子上而蹭出血跡的婦人,用同情極了的眸光看她。
“寧同志,你沒事吧?”
寧小茹虛弱搖搖頭,扶着胳膊落寞走回老趙家,留下身後一地喧譁。
“唉,這寧知青嫁到老趙家碰到王桂花這樣的老婆婆也是命苦,當年屯子裏多少好青年看上她,非得選中這麼一個。”
海婆婆幸災樂禍,她兒子也是其中之一,可惜寧小茹這沒眼光的婆娘看不上她兒子。
“哼,人家趙老三每月有錢票寄回來,你們家老海在農場裏改造,寧知青不選老趙家選你們家嗎?”
黑婆婆言辭毫不留情,直刺的海婆子心絞痛,捂着胸口不住顫抖,“你……你,好你個黑婆子…你好得很…”
“我當然好得很,還用得着你來說。”
“呵,你好個屁,我們家老海再不好,也有條命在,你黑婆子剋夫克子,還好意思出來走動。
你就該像那韓婆子一樣,天天窩在家裏別出世,怎麼,也想出來克我們這些村人嗎?”
“你說什麼呢?”
桑芷萱騰一下站起來,手裏的玉米棒子殺氣騰騰摔在海婆子腳下。
“我姑奶奶好好待在家裏招你惹你了,要吵架要打架是你們的事,再敢掰扯我姑奶奶試試看?”
海婆婆受黑婆子的氣也罷了,哪裏還能受小丫頭片子的氣,她也驀一下站起身,雙手叉腰就開罵。
“我們海家祖輩居住在靠山屯,還沒得讓個外面來的小丫頭欺負的份。
我就講怎麼啦,今天說破天去韓婆子她就是剋夫克子,說不得過幾天也能剋死你……”
桑芷萱勾脣冷冷一笑,在海婆子挑釁的目光中,視線平移,張利民赫然出現在他們身後,臉拉了下來,一片鐵青。
“大隊長,你自己也聽到了,海婆婆公然說些什麼克親之類的封建殘餘,其心可誅。
再說我姑奶奶命本就夠苦了,鬱結於心,封閉自身不同外人交流。
我想着我們也不曾得罪於她,偏這人不饒人,這是想硬生生逼死我姑奶奶啊。”
李嬸連忙打圓場:“不至於,都是村裏幾個人話趕話說到這上頭來了,大家都沒有壞心的。”
“李嬸我知你一片好意,可常言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一句六月寒吶!”
李嬸還欲再說些什麼,被大隊長揮手按下。
張利民直直看向桑芷萱:“那你想怎麼樣?”
“我就想告訴諸位,我姑奶奶不是隨意能夠被欺辱的,她不是老無所依,她有我給她老人家養老。”
“都聽到了,一天天沒事少嚼點舌根,下回再讓我聽到有誰宣傳封建迷信,鬧到公社去我也管不着。”
海婆子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活似個調色盤一樣精彩。
第二天,桑芷萱請了假,她要去供銷社買點油紙還有玻璃罐子打包肉乾和辣子雞、辣子兔。
姑奶奶依舊消息靈通,早就得知桑芷萱昨天那番放話。
她什麼也沒說,但眼裏的複雜情緒壓都壓不住。
桑芷萱衝她甜甜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有時候語言太過蒼白,不如實際行動來的靠譜。
“姑奶奶,我今天要去公社,順便切點滷肉去看寧屺哥,您缺什麼東西要帶的嗎?”
“不缺!”韓婆婆乾巴巴回道。
桑芷萱找了個大搪瓷缸子裝肉,切了小半豬頭肉,一個蹄花,還有小半幅豬腸。
用舊報紙蓋好大缸子,單手抱起,她對韓婆婆打了聲招呼:“姑奶奶,那我走咯!”
“急什麼,我送你去。”
怎麼送?
桑芷萱心中迷惘一瞬,腳下不停跟着姑奶奶來到百渡河畔。
韓婆婆熟稔從蘆葦蕩裏拖出一艘小木船,語氣裏滿是懷念:“這還是你姑爺爺在時自己砍木頭打的船,如今也有快三十年了。”
“我姑爺爺可真能幹!”桑芷萱由衷誇獎。
上山能打獵,下水能抓魚,還手巧會做船,簡直全能。
“你呀你,他要是現在還在,見了你也會喜歡的。”小嘴這般甜會哄人,老頭子剛好又盼閨女。
“我很遺憾沒有多得一位疼我的長輩,姑爺爺若是在,想來我也會很喜歡他。”
韓婆婆舒心發出一聲嘆息,臉上的愁苦似是消下去些許。
她動作麻溜跳上船:“上船,我送你去公社!”
小木船最多可以容納2—3人,韓婆婆坐在中間手拿船槳,看起來像個老把式。
桑芷萱先將搪瓷缸子放上木船,然後再小心翼翼爬進去,坐在姑奶奶身後。
船槳入水,緩緩划動水面逆流而上。
今日朝陽正好,不熱不冷,再添幾縷河風拂動,適意變得恰到好處。
桑芷萱也慢慢由緊繃變得鬆弛,抱着搪瓷缸子,東張西望兩岸風光。
“姑奶奶,家裏有漁船豈不也有漁網,得空了可以撒幾網魚來喫喫。”
“許多年不用,漁網早就用不了,你想喫魚可以釣,家裏也有釣魚竿。”
“也行。”桑芷萱暗想待會一定要去供銷社看看有沒有漁網賣,沒有就找寧屺去弄。
劃了半個小時左右,公社那條長街出現在視野中。
“小丫頭,等會你快去快回,我在岸邊守船等你。”
桑芷萱也不矯情,一口應下,小木船靠岸,她抱着搪瓷缸子跳上河堤,幾步爬上長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