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廟堂醉墨香 >第162章 博弈
    博弈之道,貴乎嚴謹。高者在腹,下者在邊,中者在角,此棋之常法也。

    法曰:寧輸一子,不失一先,擊左則視右,攻後則瞻前,有先而後,有後而先。

    兩生勿斷,兩活勿連。闊不可太疏,密不可太促。

    與其戀子以求生,不若棄之而取勝,與其無事而獨行,不若固之而自補。

    彼衆我寡,先謀其生,我衆敵寡,務張其勢。

    善勝者不爭,善陣者不戰,善戰者不敗,善敗者不亂。

    夫棋始以正合,終以奇勝,凡敵無事而自補者,有侵絕之意,棄小而不救者,有圖大之心。

    隨手而下者,無謀之人,不思而應者,取敗之道。

    詩云:“惴惴小心,如臨於谷”。

    注:《爛柯經》

    法門寺一間靜謐的禪房中,檀木桌上鋪着一張精緻的棋盤,黑白兩色的棋子宛如星辰般點綴其上。窗外,月色如水,透過薄紗窗櫺,灑在棋盤之上,增添了幾分朦朧之美。

    棋局正酣,兩位出色的青年對坐,一人着玄衣,一人着淺袍,兩人都緊緊鎖定在棋盤之上,彷彿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這方寸之間的爭鬥。只見他們手指輕輕捏起棋子,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那麼從容不迫,無聲的博弈可抵萬馬奔騰。

    落子之聲漸漸稀少,棋盤上的局勢卻愈發緊張。只見淺袍男子眉頭緊鎖,手中的白子遲遲未能落下。而玄衣男子則神態自若,眼中閃爍着自信的光芒。

    終於,淺袍男子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白子輕輕放在棋盤的一角。這一子落下,彷彿石破天驚,整個棋局瞬間明朗。

    “承讓。”秦淮之開口道。

    “沒想到秦侍郎棋下的這般好。”薛可爲淡淡的說,雖然輸了一局,可他現在更加堅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了。

    “想必秦大人把薛某約到這裏不是爲了下這盤棋的吧。”薛可爲直來直去慣了,最不喜歡浪費時間。

    “薛大人到大理寺後怎麼對之前陳年舊案更感興趣?”秦淮之說道。

    “此話怎講?”薛可爲心中有數,不過隨口一問。

    “聽說薛大人在查慶山?”秦淮之直接開口問道。

    “秦大人怎麼知道?”

    “秦某的鏢局走鏢時路過慶山,倒是與他們有些淵源。”秦淮之知道薛可爲,一旦他有所懷疑絕對會一查到底,今天不過是把話攤開,“想不到薛大人倒是對這些小小蟊賊感興趣!”秦淮之一邊收拾棋盤一邊說。

    薛無問升職速度堪比火箭,資本家也知道沒成家的人價值最高,大理寺大小案件常年不斷,最適合薛無問這種一身精力無處使喚的人了。

    半個月前徐州兩個案子被翻了出來,裏面受害者無一不是作惡多端的富紳豪族,作案手法倒是花樣不少,不過有一個人的死法最讓他感興趣。

    這個人渾身無傷只有脊柱一節骨頭與其他骨頭分離,當時他向一位資深仵作請教,這名仵作對這種殺人方法略有耳聞,此招名爲‘追魂勾’,據說練此功者不只手勁兒要大,最重要的是每個指頭都要有刺穿牛皮的功夫才能拆骨。

    聽這個仵作講鄧子秋的致命傷也在脊柱,並不是被勒死的,只是魏無問與他井水不犯河水,而且鄧子秋與他父親一丘之貉,不過......

    薛可爲看着秦淮之,現在朝中勝傳他們兩人是澤朝雙傑,這個稱號薛可爲嗤之以鼻,他費盡心思在四皇子下面做事就是爲了一天能調理大理寺。

    鄧子秋該不該死應由法度決定,無論砍頭還是腰斬都不應該是這種死法。

    “本官倒不是對慶山感興趣,只是聽說慶山有位二當家一手‘追魂勾’使的精妙無比,不知道秦侍郎是否知道呢?”薛可爲看着他,問道。

    “之前聽魏侯說過幾句,聽說此功難練!”秦淮之話中帶着打趣,好像真不知道似的。

    薛可爲輕輕抿着下巴,突然笑了一聲:“慶山那夥賊人猖狂不了多久,本官會上書皇上親自剿匪,就是這次不知道秦大人會不會佔儘先機呢。”

    這話說的直白,秦淮之在朝堂上從不結黨,秦夫人與魏夫人交好,可這兩個人私交卻一般,不過皇上老謀深算,放心把戶部交給他卻不讓他與武將有過多交集。

    秦淮之眯起眼睛,鄧子秋的案子若牽扯出魏無問,那兩人今後再做事就不方便了,一時心中思緒百轉,面上卻仍是淡淡的,“佔盡先機!怎麼,薛大人是在誇秦某神機妙算嗎?”

    “哼......”薛無問冷笑一聲,“鄧玉良的事兒是我告訴鴻臚寺同窗的,不過鄧玉良作惡多端死有餘辜,但鄧子秋卻不該是這個死法,雖然李家不乾淨,卻不至於爲了點兒銀子就殺人滅口,秦大人,你在心急什麼?”薛無問咄咄問道。

    “人生在世,有所爲有所不爲,鄧子秋既然死了就有他該死的理由。”秦淮之面沉似水。

    “販夫走卒,引車賣漿,自古有之。有道之世,必以厚生爲本,而止於至善。你我身爲朝廷命官,當知無論是誰都不可違逆律法,他再該死,秦大人,也不該由你來殺!”薛可爲神色肅穆,他自幼讀書,天下爲公雖難,確是他堅持下去的理由。

    “秦大人,你我同年科舉,又被皇上欽點,也算是師出同門,我也佩服你深謀遠慮,可若是犯在我手裏,也別怪我鐵面無私。”

    想了想又道,“當初五皇子的東西是你派人送到我這兒來的吧?鄧子秋的事我不追究全當還了你當日的人情,不過慶山,舉事以爲人者飢脊數,衆助之;舉事以自爲者,衆去之!你好自爲知!”

    理了理衣服,轉身向房門走去。“噢,還有一事我倒是忘了,聽說尊夫人在京城開了所女學館,裏面教姑娘家女紅刺繡算賬,尊夫人快要臨盆,你......”想了還是開口說道,“你多陪陪她,不要讓她一人出門。”

    說罷踏出房門。

    秦淮之雙拳中溫溼一片,他也邁出房門,外頭下着凍雨,地上溼溼滑滑的,連着雨雪不斷的天氣,斑駁的寺廟硃紅色的牆亦被溼氣染成了一大片一大片泛白的暗紅,看着失去了往日被歲月沉澱後的莊嚴與肅穆,只剩下累卵欲傾般的壓抑。

    風聲淒冷,颳得門口兩盞暗紅的燈籠風車似的轉着,彷彿兩隻睜大的猩紅鬼眼,直愣愣地盯着他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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