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不善,顧伯商和顧老夫人登時冷了臉。
顧老夫人率先開口:“這些菜都是我讓後廚準備的,有什麼問題嗎?”
她又緩了臉色,面向沈念道:“念念啊,奶奶上次看你喜歡喫甜的還有酸甜口的菜,奶奶就讓後廚多準備了些,你嚐嚐,看合不合胃口?”
沈念甜笑着望向她,“嗯,您和爺爺先喫。”
到這時候還沒有忘記世家大族的禮儀和規矩,長輩不動筷子,小輩不能擅動。
顧老夫人慈笑着點頭,和顧伯商各自夾了一筷子青菜進碟子裏。
“矯情!”宋珂瑤重重瞪了沈念一眼。
衆人紛紛開始喫飯,顧家家風極好,食不言寢不語。
但,總有人憋不住話。
宋珂瑤眼睛直勾勾注視着沈念那張明豔的臉,顧老夫人時不時夾一些她愛喫的菜給她,顧老爺子也是看着她一臉的慈愛,一點不像她印象裏板着臉,總是神情肅穆的外公。
她沈念憑什麼,不過是沈家的一個養女!竟然能夠嫁給天人之姿的表哥,飛上枝頭變鳳凰,現在竟然還撒野到了顧家,成了顧家的“寵兒”!
呵,說出去怕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她打眼審視着沈念姣好的五官,那麼明媚生姿,好像世間一切污穢腌臢都與她無關,偏她一人靜謐美好。
她脣角微扯,一抹譏諷流瀉而出。
一片安靜的用飯聲中,她驟然而起的陰陽怪氣顯得格外突兀。
“外公外婆,咱們顧家是景城數一數二的豪門望族,百年世家。外孫女一直承蒙母親教誨,要尊老愛幼,聽說……”
她眼睛掃向沈唸的方向,聲音提了一個八度:“聽說顧家祖傳的規矩,新嫁婦進門,這又是第一次家宴,表嫂理應站着侍奉長輩佈菜用飯,哪有坐着等長輩給夾菜的道理啊?”
沈念拿筷子的手微頓,擡眼對上宋珂瑤尖銳的目光。
哦,原來在這等着她呢。
沈念還沒開口,顧老夫人便張嘴道:“宋珂瑤,你也知道提規矩。顧家長輩都還在,輪得到你這個小輩在這說三道四!”
她保養的紅潤得宜的臉上帶了薄怒。
顧伯商也面帶不悅的開口道:“你外婆說的沒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們心疼你嫂子,疼她還來不及呢,根本用不着侍候!”
顧雪見自家女兒這麼不受父母待見,心裏也不是滋味。
她忍不住起身,幫腔道:“父親,母親,珂瑤從小一直被我悉心教導,那都是按照世家嫡女的規矩教導着長大的,有些禮儀規矩不可廢,否則,咱們顧家幾百年的門楣豈不是要被敗壞光了!”
這話說得嚴絲合縫,竟然讓人挑不出一點理來。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四兩撥千斤就把沈念架在了禮儀道德的風口浪尖上炙烤着。
顧伯商和顧老夫人扭頭“哼”了一聲,不接她的話。
沈念看這場面不上不下的,她也不好像鵪鶉一樣待着,她正準備開口。
“大姑姑這話說得蹊蹺,古語常道‘未嫁從父,既嫁從夫’,您都嫁出去了這麼些年,怎麼還對顧家的家風多有微詞呢?真不知道你是以什麼立場說這些話的。”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裏已經帶了三分涼薄,讓顧雪心頭一凜。
顧司硯邁步到沈念身旁,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然後伸手握了握她的掌心。
“司硯回來了!”顧老夫人趕緊招呼他。
他淺笑望着顧老夫人,喊了聲:“爺爺,奶奶好。”
“好好好。”兩位老人笑應着。
沈念擡眼望向今天的顧司硯,一天不見,怎麼感覺又帥了呢?
她眼角噙笑,笑得明媚奪目,顧司硯被她看得有些措手不及。
“怎麼了?”他問。
沈念呵呵笑了,“我笑你好看!”
她的話比蜜還甜。
顧司硯沒忍住,摸了摸她柔順的頭髮,“乖。”
顧雪和宋珂瑤母女倆看眼前這場景,只能偃旗息鼓,憤憤的坐回椅子裏。
宋珂瑤嗤笑的看着沈念,眼底餘光恨不得變成一把刀子,把她捅上幾個窟窿。
這個沈念不僅把顧老爺子和老太太哄得服服帖帖,還被她這位風姿綽約的表哥護得跟個無價之寶似的,可真是好命啊!
角落裏最不起眼的顧謹言此刻更是五味雜陳。
她這位聲名昭着的哥哥,她從小也是隻聽過,沒見過。
可這幾年,自從顧司硯回國,她耳邊關於他的傳聞就沒少過。天縱奇才,商界鬼才,斯坦福的醫學博士,一身榮耀簡直數都數不完。
他可是她同父異母的親哥哥,她卻連句話都沒跟他說過,可真是好笑。
她弱弱的擡眼瞧他,顧司硯正在給沈念夾那道酸菜魚,只見他小心的把其中的魚刺全部挑出來,才輕輕的遞到沈唸的碟子裏,簡直像對待個孩子一樣精心呵護。
可真好啊,那是他的親哥哥,她原本也有可能得到他這樣的溫柔對待嗎?
可對面的人,即使感受到了她的凝視,也不屑擡眼瞧她一眼,哪怕一眼。
事實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都是黃粱一夢。
這輩子,她跟顧司硯都不可能兄妹相稱,不可能有一點點的親情可言。
他們之間可是隔着一條人命呢。那是顧司硯親生母親的命,怎麼洗都洗不乾淨。
她悻悻然的收回目光,埋頭扒起碗裏的米飯,藉此轉移注意力。
許恩看到顧司硯終於來了,心裏提着的心也放下了,她剛纔還真擔心嫂子要被大姨和宋珂瑤逼得站起來立規矩了呢。
那畫面,簡直沒眼看。
此刻,她也沒有餘韻再照顧她那原本可能會變得可憐的嫂子。
因爲她現在有表哥護着呢,誰還敢再說一句不是啊。
看她表哥那個樣子,簡直把嫂子“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哪還用得着她擔心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