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兒,你知道當年母后生你的時候,是什麼位份嗎?”太后沉穩的聲音,似乎喚回了顧景行一絲清醒。

    他當然還記得,母后並非是先皇的原配皇后,雖家世不錯,然先皇后宮嬪妃極多,入宮也不過是個美人而已。

    恰好那年,先皇最疼愛的妹妹大婚,碰上大封后宮,加上孃家平亂有功,才堪堪升做了嬪位。

    纔有了他。

    “那哀家,爲什麼在貴人的時候,不願意生孩子?”

    “因爲,哪怕是當年的哀家,孩子也難養膝下。”

    太后的孃家地位,雖算不上一流,但也算是顯赫的名門望族。可要和當時宮裏的皇后之流相比,那根本不值一提了。

    顧景行還記得,後來宮裏有個和母后關係不錯的美人,也是個出身極低的沒人胚子,年僅十八歲生了個皇子,硬生生被皇后奪去養在了名下。

    而那位美人,也在不久後的某一天,便死去了。

    雖處理得祕密,可那年不過三歲的他,正是調皮至極,半夜偷偷溜出去玩,撞見了那一幕。

    那是去母留子,他懂。

    “可皇后,不是那種人。”在顧景行的印象中,皇后雖古板,卻一直都是個稱職的皇后。

    “哀家不知該說你聰慧還是愚鈍,你說皇后不是,那你可想過方晴當初那一胎被確診是男胎,那可是你真正意義上的長子,爲何會胎死腹中?”

    她的兒子,在前朝政事上向來聰慧。

    在後宮女人的瑣事上,到底是愚鈍了些。

    即使沒有證據指向皇后,可那不代表就與皇后毫無關係。

    “你的錦嬪,是個聰明的,卻實在出身太低,無權無勢,她敢用自己的命,賭你的愛?還是賭皇后的良心?”

    太后擡手示意不苦嬤嬤:“把這裏收拾一下,哀家乏了。”

    邊走還邊說:“唉,連哀家都有人想殺了,不知那嬌嬌美人……唉!!!難得遇到個順眼的妃子,紅顏薄命啊!!~~~”

    顧景行剛因爲曲挽寧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現在又被太后懟了一頓,就差直言罵他是個蠢貨了。

    心中憋氣,差點心梗。

    福安一路送曲挽寧回去:“娘娘,奴才雖不知道發生什麼了,可在這宮裏,皇上的恩寵纔是咱的生存之道呀!娘娘是聰明人,可別走錯路了。”

    曲挽寧點點頭,感激福安公公的關心。

    “奴才會在皇上面前,看情況給娘娘說些好話,娘娘可別太倔了。”

    福安生怕曲挽寧再像之前那樣,直接趕人。

    那他做什麼都白費了。

    天漸漸暗了下來,西方的烏雲漸漸籠罩。

    竟是要下雨了。

    “娘娘,您可好好的啊,奴才這就回養心殿給皇上覆命去。”想了想,又從懷裏拿出一朵淺黃色的頭花,正是幾朵小雛菊,“勞煩娘娘,送給芍藥姑娘。芍藥姑娘上次替奴才辦了點事,不可能收銀子,奴才便送點小玩意以表心意。”

    說完,急急忙忙往回趕。

    曲挽寧低頭看着手裏的頭花,很合芍藥大宮女的身份。

    精緻漂亮,卻不出格。

    若說是隨手買的,曲挽寧是不信的。

    罷了,這事芍藥自己做主纔對。

    福安回到養心殿的時候,已經淋了半路的雨,身上算不得全溼,卻也不大好看。

    屋子裏已經被不苦嬤嬤收拾乾淨了,但不少櫃子和桌子都壞了,就留了一張凳子,皇帝坐在空蕩蕩的殿中,倒有些好笑。

    “回皇上,錦嬪娘娘回雲煙閣了。”

    顧景行擺擺手,剛想讓福安退下,卻忽然發現福安的衣服溼了。

    “下雨了?”

    福安瞧了瞧地上的水漬,點點頭:“回皇上,入秋了呢。”

    是啊,八月中了,雖然天氣還熱得很,今年忙忙碌碌一年,倒是忘了入秋了。

    “錦嬪說什麼了?”

    “回皇上,錦嬪娘娘什麼都沒和奴才說,可奴才看着,錦嬪娘娘眼圈紅,似是路上哭過了。”

    她,哭了?

    顧景行心彷彿被什麼東西揪住了一樣,現在就有衝動立馬去雲煙閣,把曲挽寧摟在懷裏,安慰她。

    可轉頭一想,朕可是皇帝!

    她都敢故意不生孩子,不相信朕,朕還得哄着她不成?

    朕後宮的女人那麼多,明美人,沉常在,沈貴人……找哪個不行?誰敢不給朕生孩子?

    “你給朕滾出去。”

    福安:……

    皇上的臉,變得比外面的天還快。

    可到底,顧景行還是沒去找任何人。

    就連晚膳也是堪堪吃了兩口,便撂下去看書了。

    不知今天的書,怎麼就那麼枯燥乏味,一點也看不進去。

    “福安,給朕滾進來。”

    福安:?????

    “後宮娘娘們,今晚喫的怎麼樣?今天哪個御廚當值,真難喫!”

    福安心裏有數,皇上啊,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回皇上,各宮傳來的消息,鳳儀宮用得不錯,未央宮加了道蓮藕羹,想來是大公主愛喫的,錦瑟宮娘娘和未央宮娘娘一起用的……”

    說了半天,愣是沒說雲煙閣。

    顧景行聽得捉急,面上卻強裝鎮定,不住地“嗯”着。

    “沒了?”

    “還有宮裏估計沒用吧,還沒人來傳信。”

    顧景行瞪了他一眼:“滾下去。”

    福安:6

    這男人的心,海底的針。難猜啊——

    夜漸漸深了,雨也大了起來。

    秋天的第一場雨,果然是格外的滂沱。

    大雨如針似線,密密地從天上泄下。大風呼號,窗外的樹不住地抖動。

    似乎給這漫長的夜晚,增添了幾分森冷。

    倏地,烏雲中閃過一道細長的閃電,接着便是滾滾驚雷。

    驚得哪怕是顧景行,都有些膽顫。

    “打雷了……”

    秋天的雨,哪能不落雷呢。

    顧景行躺在牀上,卻臥如針氈。

    終於忍不住坐了起來:“福安,朕要去雲煙閣。快點。”

    她說過,她最怕打雷了。這雷聲,連他都覺得害怕,她不得嚇破了膽!

    朕纔不是原諒她了,朕還在生氣,朕只是不想她被嚇死!說出去丟人!

    福安正睡得香,皇帝的呼喊聲可比那窗外的驚雷嚇人多了。

    當聽清楚吩咐以後,不由暗自發笑。

    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好咧,皇上,御駕已經準備好了。”

    顧景行急急忙忙打了傘,穿着睡袍便出了門。

    “把那個,新進宮的徐太醫,給朕提溜來。”

    全然沒意識到,爲何這御駕彷彿是提早備下的。還早早備上了遮雨棚。

    御駕一路狂奔,穿梭在秋日的雨夜裏。

    剛到雲煙閣,顧景行便自己下了御駕。

    “挽寧,別怕,朕來了……”

    曲挽寧是真的怕打雷。

    尤其是這秋天的雷,總是雷霆滾滾,窗外的閃電更是嚇人。

    此刻正裹着被子在牀上瑟瑟發抖。

    芍藥知道自家主子膽小,今天又正好是小土豆值夜,所以兩人便都守在牀邊。

    看到顧景行穿着睡袍就來了,生生給嚇了一跳,急忙磕頭行禮就隨着福安一起滾了出去。

    “挽寧。”

    顧景行坐在牀邊,聲音也不似白天那麼冷硬了。

    曲挽寧從被子裏鑽出頭來,露出了兩隻紅通通的眼睛,顯然是哭過的,楚楚可憐,直接就撲進了顧景行的懷裏。

    “皇上,臣妾害怕。”

    即使剛纔還帶着一點氣,可曲挽寧這麼一撒嬌,一柔弱,再硬的心卻是一點也硬不起來了。

    今天好像生氣來着?

    是爲什麼生氣來着……?

    算了,先哄好再找她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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