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他小小的臉上，有着不符合年齡的孤獨。
“君恆，過來。”顧景行朝二皇子招招手，語氣也儘可能緩和。
但二皇子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低着頭揉弄自己的衣袖。
“父皇安排別的娘娘養你們，可好？”
顧皎皎知道母妃犯了事，下人們沒少嚼舌根，雖然她還聽不太懂，卻也知道必然不是什麼好話。
原本方晴對顧皎皎就很一般，她的心血都放在將哥哥培養成國之棟樑上了。比起對母妃，顧皎皎甚至和奶孃以及伺候她的宮女關係要親近些。
“父皇，女兒可以挑自己喜歡的娘娘嗎？哥哥會跟我一起去嗎？奶孃還有青蓮也可以一起嗎？”
青蓮便是從小伺候二公主的，因着方晴不願意親力親爲，所以陪伴教育二公主，大多是青蓮和奶孃所爲。
“皎皎想去誰那邊？”
顧皎皎低着頭，她想說想跟婠婠姐姐在一起。可又聽說，當初姐姐的病和她送的東西脫不了干係，擔心父皇不會答應。
“兒臣聽父皇的。”
“那皎皎先去休息，父皇跟哥哥聊一會好嗎？”
顧皎皎點點頭，心裏祈禱着：一定要是婠婠姐姐啊！
屋子裏只剩下顧景行和顧君恆，一父一子，一高一矮。
靜默地面對面站着。
過了良久，顧君恆小聲問道：“父皇，母妃會死嗎？”
顧景行一愣，於理而言，方晴和方淮所犯之事，處死也不爲過，可於情而言，他真的不想顧君恆和顧皎皎小小年紀就失了母親，哪怕她再沒資格養着他們了。起碼還活着，還有念想。
“兒臣，可以不去別的娘娘宮裏嗎？兒臣可以在上書房讀書學習生活。”
可是，生母這樣的背景，若不換個母妃養着，長大後必然要受人指摘。
這些以顧君恆現在的年齡，即使讀書再多，也是想不到的。
可顧景行懂。
方晴在顧君恆身上傾注了太多心血，因此顧君恆無論是學問還是教養，都是極好的，只是缺了些孩子的童真。
顧景行蹲下身子，摸着顧君恆的頭：“好，那君恆先在上書房，往後若是想讓別的娘娘養着，也告訴父皇好不好？”
孩子雖是孩子，卻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反而是這樣平等的對話，孩子更能接受。
果然，顧君恆原本黯淡的神色漸漸恢復了清明，許久後回答：“好。”
雲煙閣裏。
曲挽寧正在屋子裏聽芍藥講述這幾日跟隨徐太醫學習的經歷。
話說這徐太醫，雖年輕了些，醫術上尤其是在婦科的造詣，並不比宮裏的老太醫差。
若是平日，他還願意開開玩笑，一旦涉及到專業領域，就跟變了個人一樣。哪怕是芍藥，也沒少在他那邊捱罵。
不過，嚴師出高徒，倒是頗有收穫。
“芍藥也大了，等過了二十五，本宮給你找個夫婿。按徐太醫的標準來？”曲挽寧聽得出，芍藥對徐懷夕的評價極高，就差捧着他誇了。
芍藥一下子紅了臉，她雖然比曲挽寧大了些，可到底從小也沒心儀的男子，被主子這樣一說，覺得十分害羞。
“主子，你可別笑奴婢了。徐太醫那是奴婢的師傅！”
曲挽寧點點頭，現在說這些爲時過早。她雖有少女的外殼，雖然穿書前也不過二十多歲，可如今卻實打實多活了許多年了。
芍藥長得清秀，尤其是進了宮，得的賞賜多了，也愛打扮了。
曲挽寧看着她頭上的頭花出神，那是福安送的。
宮中宮女太監結成對食，並不是什麼隱祕之事，只要兩人自願，皇帝皇后甚至還能給正名。
不少主子都願意把自己的宮女，送給宮裏的大太監，以求太監能爲自己所用。
隨即搖了搖頭，一個頭花能代表什麼呢。往後再說吧。
顧景行來雲煙閣的時候，算不得高興。在雲煙閣外，好生深呼吸了幾口，換上一副好看一些的臉色，才進了院子。
也沒讓人通報，便直接進了屋子。
曲挽寧正瞧着二郎腿，姿勢極端不雅地躺在躺椅上喫今日西域送來的哈密瓜。
看到顧景行進來了，也不急着起身，嬌嬌笑道：“皇上，你來啦。”
她的笑，總是這樣人畜無害，如清風拂面，顧景行心頭的陰鬱都被吹散了不少。
“嗯。”
宮人們識趣地離開了屋子，曲挽寧向來不太喜歡她和皇帝在一起的時候，身邊有人伺候，雲煙閣的宮人都是懂的。
只一眼，曲挽寧便看出了今天顧景行來之前，定然有不高興的事。
想來也正常，朝堂上發生了這些事，能高興纔有鬼。只是若真的是心煩於朝政，應當不會入後宮。
定然是有什麼事想和她說。
“皇上，這西域的瓜果就是甜，你也來點？”說着，用簽字紮起一塊，就送到顧景行的嘴邊。
顧景行寵溺地笑笑：“算你有良心，還能分一口給我喫。”
說着便張嘴，吃了那一小塊瓜。確實，甜而沁潤，是曲挽寧喜歡的口味。
“怎能不想着皇上？皇上對我好着呢，不然我能喫上這好喫的？”說着，又紮了一塊送進自己嘴裏。
顧景行頓覺十分滿足。
比自己喫都滿足。
“挽寧，你想養着公主嗎？”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罷了，我只是問問。”
這個公主，自然是指顧皎皎。
想來，方晴是不可能養着那倆孩子了，孩子還小，總得有個母妃的。
“皇上想讓誰養着？”曲挽寧試探性地問道。
顧景行思索了一番：“原本想着尋個高位的嬪妃養着便是，考慮讓你或者潤貴嬪養着。”
可又擔心，潤貴嬪對方晴心懷芥蒂，也會影響孩子。
比起給曲挽寧送個孩子，顧景行更希望曲挽寧能給他生幾個孩子。
“皇上是想問我的想法嗎？”
顧景行點點頭：“你可想養皎皎？”
“我玩性大，怕是養不好。皇上，小土豆和山茶跟着我，終日都是玩，人家可擔心把公主養壞了。”
這點顧景行深以爲然，就算小土豆和山茶還是孩子，可哪有哪個主子，讓下人整日玩的？甚至還給那倆小傢伙買書看書學習！
“皇上，你可知道，皎皎和誰關係最好？”
“那自然是顧婠婠。挽寧是想讓淑妃養着嗎？可淑妃身邊畢竟有個孩子了，我也擔心淑妃會因爲之前婠婠的病……”
曲挽寧當然知道，顧景行不會把孩子養給淑妃。
在爲人父之前，他先爲人君。
如今中宮無子，淑妃已經身居高位，且膝下也有個公主。若是養了二公主，大概率二皇子也會養在淑妃膝下。
那麼，到時候淑妃在宮裏的勢力就有些太大了。
雖然，如今淑妃是不問世事的，可人也是會改變的，顧景行不想後宮再出一個方晴，何況淑妃的家世可比方晴危險多了。
他不得不防。
這就是皇帝。
既要也要還要。
“能和婠婠走得近，又不一定要養在淑妃膝下。宮中無子，又與淑妃交好的嬪妃還有個慧嬪呢。”
曲挽寧還記得，淑妃和慧嬪可是說過，慧嬪膝下無子想要孩子常伴左右，卻又不想侍奉帝王。
正好顧皎皎這個孩子，雖是方晴的孩子，卻並不受重視，是個單純的孩子。
顧景行沉默不語，慧嬪是誰來着……
果然，第二天，顧皎皎遷宮了。
從鳳澤宮搬去了錦瑟宮，往後，她便是慧嬪娘娘的孩子了。
只是曲挽寧奇怪的是，二皇子竟然沒一起遷宮，反而養在了上書房。
不過也沒再糾結，總歸就是，要麼老子不願意，要麼兒子不願意唄。
錦瑟宮一片喜氣，而清心殿卻一片悽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