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城的案件不過是管中窺豹。

    一個月的時間,當地的災後重建便施展了大半,雖還未恢復到先前的模樣,起碼百姓們不至於居無定所,冬天也不會受凍了。

    開始陳寅想不通,爲什麼曲晉寧一死,那些送不進來的糧忽然暢通無阻。

    只是覺得,那溫文爾雅一身正氣的曲兄,絕無可能是旁人說的那樣貪了朝廷的錢不辦事。明明堤壩是被旁人炸的,怎麼就傳成是曲晉寧爲了錢,用了便宜的材料,才導致了堤壩損壞。

    陳寅不服,本還想上表,卻被趕來的宇王攔了下來。

    這時候,他才終於明白,他與他,都不過是這場權謀遊戲中的棋子罷了。

    而因陳寅的建功,原本的永寧伯爵府也擡了爵位,如今也是侯爵了。

    可這一切,似乎都與他無關。

    天黑了下來,陳寅坐在屋頂上喝酒,看着四周新蓋起來的房子,炊煙裊裊,有香甜的稻米香味飄上來。

    百姓如今都過上了安然的生活,似乎幾個月的災難從未出現過。

    又是一輪新月,這轉眼就入了十月。

    陳寅喝了許多酒,風中已帶上了陣陣涼意。他舉杯向天:

    “曲兄,敬你。”

    隨即一飲而盡。

    身後一道黑影默默陪他飲了許久,待到外頭漸漸沒了人聲,沒了燈光,才小聲問道:

    “世子,老侯爺讓老奴問您,待事情完成後,是否要回侯爵府,還是回京中?”

    “自是要回京中的。”陳寅雖喝得多,可冷風吹着,卻也清醒。

    除了要回京中述職,更多的是覺得,如今這份榮耀,這份地位,自己本就不該獨佔。

    當初曲兄在的時候,常常跟他提起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如今宮中的禧妃娘娘。

    他每次說到娘娘,眉眼中皆是溫柔。

    陳寅便明白了,對於曲兄來說,他的妹妹便是此生他最重要的人。

    聽聞那娘娘剛生了孩子吧,曲兄出了這樣的事,日子想來應當很難過吧。

    回京後,他便要代替曲兄,做禧妃娘娘的後盾。

    夜色漸濃,陳寅酒意上頭,竟是倒在屋頂上沉沉睡了過去。

    侯府的人無奈地看着自家的小世子,自小金尊玉貴養尊處優的他,何曾體會過這樣的艱難啊。

    他自幼看着陳寅長大,這孩子清醒,知道自己沒希望襲爵,便從小掩去鋒芒,做個徹頭徹腦的紈絝子弟。

    若非中了榜眼,怕是老侯爺至今都以爲,自己這小兒子只會喫喝玩樂吧。

    可那仕途,哪有那麼好走?

    那些官場上的老狐狸,算計起來,比起那戰場上的將軍,有過之而無不及。

    也有區別,將士殺的都是敵人……

    宇王在樹上靜靜坐着:“帶回屋吧,天冷了,晚些曲大人該怪我們了。”

    陳寅是真的喝多了,他被帶回了自己的屋子,竟是朦朦朧朧好似見到了曲兄。

    湖城的事處理得不算快,手段卻是雷厲風行。

    不過半月,宇王就把毫無防備的那些阻斷官道上書信往來的人都緝拿歸案。

    在那人的住處,發現了曲晉寧封封血淚奏書,全是求朝廷救百姓的。

    順藤摸瓜,這些年在堤壩上貪污,剋扣賦稅的官員,也全被抓了起來。

    下至縣令商賈,上到京城中的官員。

    查到最後,竟是查到方淮身上去了。

    顧景行皺眉看着宇王送來的文書,不由皺眉。

    當初方淮的餘黨早就連根拔起,這些人還能欺上瞞下滲入朝野。

    絕無可能是已死了一年有餘的方淮所爲。

    退一萬步講,上頭人都死完了,下頭人哪來的膽子繼續做欺君罔上之事?

    沐將軍查看了宇王送來的名單:“皇上,臣有些猜忌,卻無根據,皇上可要一聽?”

    顧景行笑道:“將軍但說無妨,朕也正愁沒有什麼頭緒呢。”

    沐將軍拿起一支狼毫,似鷹一般的眼睛掃視着名單,然後鄭重圈起幾個名字。

    圈完後遞給顧景行,顧景行掃了一眼,和自己的猜想其實差不多,這些人裏每個環節上,都有那麼一個特殊的存在。

    “皇上,這些人都曾和孟大人或多或少有交集,只是並非全然是明面上的。並非是學生或者門生。”

    “沐將軍記性真好。”顧景行笑道,略帶玩味地看着沐將軍。

    沐將軍聽及此處,連忙跪在地上表忠心。

    顧景行倒不是真的懷疑沐家,將軍府自祖上以來,世世代代都是忠君派。

    爲國家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辭。

    只是如此看來,沐家懷疑孟家絕非幾日光景。

    “沐將軍滿門忠烈,”顧景行親自起身,扶起了已年過半載的老將軍,“這些人朕也查過,他們似乎並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沐將軍和顧景行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目光中皆看出了:壁虎斷尾。

    “往後多盯着點吧。危害百姓之人,留不得。”

    說罷,顧景行便擺擺手,揮退了旁人。

    老師的野心,越來越大了啊。

    不知,那方景誠可與老師,也有關係?

    顧景行薄脣微抿,站在窗邊眺望遠方。

    所有涉案人員,似乎只知道對接之人,彼此卻幾乎都不認識,給案件的調查帶來人莫大的困難。

    證據也徹底斷在了朝廷負責糧草的京官這裏。

    他一口咬死事情都是自己所爲,留了三封罪己書,在獄中自戕。

    眼下所有調查也算有了個瞭解,也無法繼續調查下去了。

    當然,既然能死在天牢中,相比餘黨並沒有完全清除。

    只是,暫時也只能到這裏了。

    該京官,賠上自己的命不算,貪贓枉法欺上瞞下是重罪。

    他的一家老小,二十五歲以上女子盡數發配邊疆,八歲以下女子貶爲奴籍,其餘充軍。

    男子盡數問斬。

    也算是殺雞儆猴。

    十一月,陳寅回京述職。

    在朝堂上竟是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曲晉寧?!”陳寅瞳孔地震,“臥槽你不是死了嗎?詐屍了?”

    曲晉寧笑得儒雅:“你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如你所見,本官好好的呢。”

    “這麼久也不知道告訴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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