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寧和薛巧幾人,在樓上靠着圍欄的位置,恰好能看到樓下一名穿着華美的女子。

    她不急不緩地在面前放上幾隻瓷碗,這些個瓷碗顏色不一,表面上的花紋也不盡完整了,顯然是用了許久。

    破舊的碗,和女子華美的衣裙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月兒姑娘,你這是什麼花名堂?”底下有看官許是有些等不及了,出言催促道,“爺幾個冒着雪特來看你演奏,你可別搞些不值錢的玩意!”

    男子說完,就有不少看客附和起來。

    那名喚月兒的姑娘卻是不急,淺淺笑道:“古琴琵琶雖更合大衆口味,笛子長簫也並非罕見,今天月兒便以碗爲器,給各位看官奏一曲不一樣的。”

    “月兒可別弄些上不來臺面的!就算月兒再貌美,哥幾個也絕不饒你!”

    月兒低頭不語,清亮的水從壺裏傾瀉入碗中。若是仔細看,每個碗裏的水並非一致,也因如此,才能演奏出不一樣的音調。

    挽寧卻是知曉,這以碗爲器,絕非是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生了卿卿之後,挽寧便有意無意多多瞭解有關西涼國的事。

    其中,便有有關於這碗器的記載。

    西涼國都,生在寒涼之地,百姓能否果腹,全靠老天爺臉色。

    別說百姓了,就連前朝宮中的貴人,都不能保證自己每一頓都能喫上好飯。

    而碗中常常空空,餓了便只能裝上或多或少半碗水。

    輕輕用筷子敲擊裝了水的碗,便會發出悅耳清脆的聲音。

    後來,西涼在前女帝的建設下,百姓漸漸也能喫上飯了,日子也好過了起來。爲了感念這一段日子,宮中宴上,總會以碗爲器,奏響一曲曲動人的樂章。

    然,西涼早已覆滅。

    這種僅存於西涼宮廷的奏樂,並不被百姓所知。

    而月歌城一個小小的樂坊歌女,竟是會演奏碗器?

    挽寧眯着眸子,看着臺中的女子,心中便有了幾分猜測。

    場上寂靜,清脆婉轉的敲擊聲,攜着女子深情悠揚的歌聲流淌而出。如山中蜿蜒而下的清泉,叮咚作響。

    她的樂聲,似是在歌唱戰場的殘酷,將士的勇猛,又似是小女兒情腸綿綿,在思念戰場的兒郎。而挽寧卻聽出了一絲不一樣,她在……思念的並非是戰場的情郎,而是故人。

    已故的故人。

    “月兒姑娘,你這曲也太悲傷了。明明是講小女子想念情郎的,怎麼唱得跟情郎死了一樣?”月兒唱得些許是太過悲慼,場上有些看官不由不滿了起來。

    他們是來找樂子的,哪是來聽傷曲的?

    月兒笑着站了起來,卻遲遲不見她向客人道歉。樂坊的老闆趕忙出來打圓場。

    “我們花錢來聽你哭喪的?賠錢!”

    “對!賠錢!賠錢!”

    場面一時有些不可收拾起來。

    挽寧很詫異,分明是很好聽的曲子,難不成因爲悲慼了一些,這羣男人便跟瘋了似的爲難一個女子?

    曲子每個人的見解都不盡相同,這一晚上也不是月兒一人演奏。

    很快,挽寧便知道了其中緣由。

    “花老闆,聽聞你們樂坊有個叫水兒的歌女,前陣子被人花錢買了一夜,不然我們哥幾個也花點錢,月兒姑娘也陪陪我們如何?”

    月兒冷冷地看着上下打量她的男子,目光中皆是居高臨下的鄙夷。

    “就憑你們也配?”

    “怎麼說話的呢!臭娘們!老子有的是錢砸死你!”

    說着,便抓起一把銀子,往月兒跟前一丟。

    月兒和挽寧同時低頭一看,嘿,一把銅板子。

    怎麼,現在零錢罐也出來裝大款了?

    挽寧忍不住笑了出聲,本就滿臉不爽的男人,不滿地瞪了挽寧一眼。

    花老闆卻道:“陸爺,您可別生氣,今兒這事是月兒不對,您別擔心,這月兒的賣身契在小的手裏,她不敢不聽話。”

    那叫做陸爺的,顯然對花老闆的話很是受用,掏出一袋銀子放到花老闆手裏。

    挽寧遠遠看着,也就一兩銀子。

    “現在找個姑娘陪,一兩銀子也拿得出手了?”挽寧粗着嗓子嘲笑道,“人姑娘本就賣藝,樂坊也不是尋花問柳的地方,陸公子何必爲難樂坊的姑娘?”

    “老子的事,輪不到你這個娘娘腔來管!”姓陸的咬牙切齒地打量了一下挽寧,看她穿着普通,更是沒放在心上,“怎麼,你有錢你也來?我就喜歡樂坊的姑娘,花街柳巷的可不興找,人盡可夫的玩意兒老子可不玩!怎麼,娘娘腔,你不玩莫不是你不行?”

    “噗……”挽寧嗤笑出聲,這男人啊,整日說自己不太行的不一定真不行,但滿口誇自己行的,通常在這方面大概率不盡人意,不然也不至於淪落到就只剩這檔子事的價值。

    挽寧的嘲弄太過明顯,那姓陸的頓時面上掛不住了,這在座的也有在煙花柳巷遇到過伺候過姓陸的姑娘,誰人不知,這姓陸的基本就算是個天閹之人,但特別執着於那檔子事,非要姑娘配合他演出,高聲喊叫以振雄風!

    “娘娘腔,爺看出來了,你也想玩這娘們,這樣,你出十倍的價格,這月兒姑娘今晚就歸你了!”

    奪少?

    這一轉頭就漲了五十倍?

    其他看官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這月兒姑娘今天凶多吉少了。

    挽寧卻是不屑道:“五十兩啊。我給你五十一,剩下一兩,你讓花老闆給你放一桶水,照照你的樣子。”

    花老闆沒想到這二樓小包廂竟是有這樣出手闊綽的!

    他這樓,半年營收也就有個五十兩!

    當即手一擺:“公子,您不用跟姓陸的買月兒姑娘,這錢還沒給呢,月兒姑娘今晚陪你。”

    姓陸的氣得吹鼻子瞪眼睛,但挽寧大方得很,除了買月兒的五十兩,還額外給了他一兩。

    白來的一兩!

    夠他在樂坊瀟灑好幾日了!

    很快,就有新的歌女上臺,月兒簡單收拾了一番,便來到了挽寧的包間。

    褪去了原本煞白的妝容,挽寧看着她現在的模樣,竟是覺得反而還好看幾分。

    “公子,奴家不值五十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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