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紓春 >65.第65章 查緡的結果
    樊城縣衙。

    崔萬錦沒有打瞌睡,而是早早地將傅氏送的褥子迭好,碼在角落的草堆上。

    如不出意外,今日就該有個結果了。

    走馬是他少年時的營生,積累了一些銀錢,就開始輾轉在關內關外做馬匹生意。可這些生意再好,也只能是邊角料。

    別看那些官吏喝酒時,萬錦兄長,萬錦弟短,心中其實還是輕賤的。

    這個世道,看不起商人。

    再後來,他買了好幾批關外的好馬,在馬場裏馴好了,再假他人之手賣進了宮。

    宮裏的貴人們喜歡這種馬,溫順聽話,高大漂亮,又善跑跳。

    而這種馬,只吃關外的木粟。“恰巧”整個芮國,只有他最多。這才使他一躍成爲了京城首富。

    他也纔有了機會娶到禮部侍郎的庶女,誕下獨女禮禮。

    他覺得此生已經完滿了。

    商人嘛,在所有人眼裏都只有一個字,“奸”。

    禮禮帶着人將賬目做平了,又如何?

    賬簿再幹淨,在他們看來也是髒的。更何況這查緡官是宣平侯的人。

    當初禮禮惹到宣平侯時,他就擔心會有此事,原以爲送些貴重的象牙,事情也就過了。

    十七公子動手要殺禮禮,禮禮將他揪出來,沒有錯。問題出在哪裏呢。

    根源不在女兒,在自己。

    他若是個官,那些人也不會這麼隨意地擺弄自己。

    “崔萬錦!”獄卒打開了牢門,“出來過堂。”

    崔萬錦緩緩站起來。拖着腳鐐去了堂前。

    堂外站着傅氏和崔禮禮,以及各家鋪子的掌櫃。

    “爹——”崔禮禮給了他一個安慰的笑容。

    崔萬錦沉沉地點點頭,跪在了堂下。

    查緡官坐在堂上,餘知縣坐在一旁。

    面前是幾家鋪子的賬簿,查緡官拍拍賬簿道:

    “崔萬錦,這是你在樊城以及周邊兩縣幾個鋪子上半年的賬目,你可認?”

    這麼晃一眼,認不認又能怎樣?

    “雖看不清,但應該是草民鋪子的賬目。”

    “之前樊城初查,說你設小書契若干,以三十其一算,你匿緡約五萬餘兩。”

    查緡官徐徐道來,“經吾等覈實,並無大小書契之事。其中有一萬三千一百五十兩已有出處,可免於責罰。至於這剩下的三萬九千餘兩緡錢,歸以五十其一算,按芮國律,應笞一百,物貨一半入官。”

    傅氏聞言,驟然察覺這之間的問題。抓住禮禮問道:“我們明明做平了賬目,爲何他們還說我們有近四萬的緡錢?”

    崔禮禮按住傅氏的手,發覺娘正在輕輕地發抖,便用力握了握:“別急,看他們怎麼說。”

    崔萬錦沒有說話,只靜靜聽着。

    查緡官見他毫無反應,便道:“崔萬錦,你可認罪?”

    崔萬錦搖搖頭:“不認。”

    “爲何不認?”查緡官眼睛一眯。來此之前,包宗山包大人就說過,崔家這些人不好對付。他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的。

“原本是三十其一算,爲何要改以五十其一算?”

    算緡。三十其一。交易三十兩,抽一兩緡錢。

    匿緡罪,是要將交易貨物價值的一半罰繳入官庫。四萬兩按五十倍算,則是兩百萬兩。一半就是要繳納一百萬兩進官庫。

    查緡官胸有成竹地一笑:“芮國律,現銀結賬,三十其一,等價貨物結賬,五十其一。你們既然要改以馬匹衝賬,緡錢當然少了一些。你若老老實實繳納了這部分的緡錢,又何至於有今日之罰沒?”

    “不服!”崔萬錦申辯道:“我雖然用馬匹結算,可當時的馬價便宜,現在馬價貴。大人用現在的價格倒算緡錢,草民不服。”

    查緡官料到會有此一說,搬出法典來:“芮國律,算緡以當日價計。崔萬錦,你該慶幸是本官是今日來給你算的這個價格,若再晚些,馬價就更高了。”

    崔萬錦沒有話說了,頹敗地坐在地上。

    查緡官得意地抓住最終的狀紙:“崔萬錦,你行商多年,應該知道緡錢乃是國計,不該冒此大不韙。匿緡乃重罪,好在再重也不過是些皮肉之苦,罰沒的銀錢,你再慢慢賺回來便是了。”

    堂下鴉雀無聲。

    “本官念你已近不惑,這笞刑就減去二十,罰八十吧。你可認罪?”

    崔萬錦垂頭喪氣地跪坐着,想了良久,才傾身伏地,準備認罪。

    “大人——”崔禮禮在堂外喊了一聲,“民女有話要說。”

    “堂外何人?”查緡官側身去問餘知縣。

    “她就是崔萬錦之女,崔小娘子。”餘知縣看到她,手不自然地捏了捏袖子裏的那封信。昨晚查緡官大人提過她,言辭之間,似乎也有折騰她的意圖。

    “讓她進來說話。”包大人提過她幾次,這次若能找到她的錯處,自然更好。

    崔禮禮仍舊是一副怯生生的表情,兩隻小手無處安放,只得抓着裙襬。

    她眨巴眨巴杏眼,撒嬌一般:“大人——我爹他年紀大了,能不能不打?捱打可疼了。”

    崔萬錦低聲叱了她一句:“下去,公堂上哪有你說話的份?”

    “爹,大不了多給他們些銀子罷了,幹嘛要受這罪?”崔禮禮嬌憨地跺跺腳。

    查緡,重頭戲從來都不在堂上,也不在笞刑,而是在罰沒銀錢上。

    百萬鉅款,誰又拿得出現銀,必然就要罰抄店鋪,家產折價。說不定整個崔家都能摺進去。

    這個道理,崔萬錦很清楚,崔禮禮也很清楚。

    “下去!這裏沒你的事。”崔萬錦皺着眉,聲音極其嚴厲。

    崔禮禮再一跺腳,仍是不依,看向餘知縣,意有所指地道:“餘知縣難道不幫幫忙,求求情嗎?”

    不提倒好,一提此事,餘知縣覺得機會來了。她想用銀子拿捏自己,幸好他窺破先機,沒有拆那封信!旋即從袖中取出那個信封,遞給了算緡官。

    “這是?”查緡官捏捏信封,挺厚。

    “這崔萬錦乃是禮部侍郎傅郢大人的女婿。前些日子,他們想要去獄中探望崔萬錦,拿着傅大人的手書來。傅大人是下官恩師,自是要照拂一下。見一面也是情理之中。”

    查緡官點點頭:“嗯。”

    “沒過幾日,這崔氏又來,將此信塞給下官,稱是其外祖的手書。”

    崔禮禮一驚:“知縣大人,您怎麼沒拆開啊?!”

    餘知縣見她神色慌張,覺得愈發穩妥:“下官看這信封之上的字跡並非恩師的親筆字跡,不敢擅拆,故而留存至今。”

    查緡官輕蔑地一笑:“無妨,本官今日就做個見證,替你拆開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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