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遠處的幾點燈火。
崔禮禮扯扯脣角，連着飲下好幾盞酒，才問陸錚：“你怎會想着要出海？”
“世界之大，我想出去看看。”他望向窗外，其實窗外沒什麼可看的，可他似是已看到了浩瀚的大海。
“看什麼呢？”
“小時候，我在外祖家住了一段日子。外祖家中很多航船的書，還有海圖，還有海外風貌志，我當時只覺得是哄人的故事，外祖說不是。我就想着要去看看。”
前一次是陸孝勇和關氏的主意送了陸錚的畫像到崔家，這一次，他自己想送，卻也知道她不會願意收。
告示很長，說弘方牽扯到了底耶散的案子，借皇家寺廟大師的身份，大肆組織、製造、販賣底耶散給一衆信徒。
再轉念一想，弘方說的必然是真的，否則聖人也不會張榜抓人。
就在九春樓。
“爲何是三百個？”
“我想做的事？”他抓住她的手，不讓它往下滑動：“那你呢，想做什麼事？”
傅氏覺得這個法子好，又嘆道：“好好一個奉國寺的大師，竟然就這麼逃了。”
崔禮禮不是不想碰，就是看誰都差一點意思。
聖人果然是狠的。
陸錚知道她醉了，低嘆了一聲，伸手去牽她。她乖巧得像只小兔子，由着他拉着回到牀榻上。
第二日，崔禮禮特地去看了那海捕的告示。
他先是低聲笑着，笑聲從他胸腔裏震了出來，最後他仰天大笑，驚醒了屋檐下打瞌睡的燕雀：“我怎麼覺得是在說你自己？”
崔禮禮垂下頭，靜靜喝茶。拾葉坐在一旁，忽地看見茶水鋪子外有人衝他招手。
一個遊方和尚，成了罪惡之首，那剩下的什麼長公主、燕王、縣主，都是受了他蠱惑。
“昭明這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娘，您先吩咐下去，不許任何人提起此事，待風頭過了，咱們送他去揚州的莊子上住一陣子。”崔禮禮盤算得很仔細，“京城這個是非之地，他一個孩子沒必要攪在其中。”
消失了一般。臨竹的竹屋也沒有人。
這段時日，京城裏發生了好幾件大事。
前幾日聽得崔家夫婦說要再議親。
崔禮禮迷迷濛濛地看着陸錚，一手勾着他的脖子，嘴脣去咬他的喉結，另一隻手胡亂探索，嘴裏還嘟囔着：“你別對我太好.”
崔禮禮走在街上，這幾日街上的百姓多了。國喪期間，人人穿得素淨，還帶着孝，更不敢說笑，滿街的人都看起來沒有什麼生氣，都埋頭走着。
他側頭看她，繼續說道，“後來進了宮，看過聖人的輿圖，才確定，海之外，天大地大。”
追捕，說明他有價值。
另一人嗓音更低：“聽說了，三月二十五。”說罷，擡起頭看看四周，再道：“誰都知道婚娶選雙日，他們倒選了個單日子。”
其中一個，是崔禮禮回到家後聽傅氏悄悄說的。
加上崔家的情形，聖人也不會允許崔家與旁人聯姻，尤其是手握兵權的陸家。
“跑了？”
“姑娘——”春華跟在她身後，“前面的茶水鋪子開着，奴婢陪您喝一口熱的吧。”
是阿秋。
陸錚聞言又氣又笑。
只是這樣的繡袍，平日裏需要奴僕們打理。如今穿在她身上，皺巴巴的，像是醃的鹽菜一般，實在不得體。
崔禮禮覺察出問題來。那日弘方喬裝到了家中，將施昭明託付給了自己，說好了是要進宮面聖的。怎麼又跑了？
還是說他玩了一個金蟬脫殼？又騙了自己？
歡好這個事，要先動念。
“我說得不對？”崔禮禮忍不住打了一個酒嗝，好像喝多了點。
時隔八輪月圓月缺，陸錚看看睡着的崔禮禮，神情變幻莫測。
“沒法子。”有人答道，“太后出殯是三月二十六，只有趕在這之前，纔是熱孝。”
她喝得大醉。在黑暗裏，對他這個陌生男子，反反覆覆地說她不嫁人，只要尋歡作樂。
剛喝了一口，就聽見身後有人低聲議論：“聽說了嗎？孝度伯和長樂郡主的婚期定了。”
沒有動念，平白惹什麼事呢？
等看到動念的了，她自然也是可以的。
“這麼短日子，怎麼備嫁？說起來，還是長樂郡主下嫁了。這頭怎麼也只是個縣主，是個伯爵。”那人嘆道，又補了一句，“還是個孝度伯。”
奉國寺大師，信徒都是皇親國戚。這是要讓他充作罪魁禍首啊。
“不妥協纔對，”崔禮禮根本聽不懂，她踮起腳，像哥們一樣勾住他的脖子，趁機拍拍他堅硬如鐵的胸肌：“你就得這樣，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仍舊穿着崔禮禮在九春樓送給她穿着應付巡防的那件衣裳。
崔禮禮點點頭。主僕三人坐了下來。
權貴有罪，但情有可原，不至於令皇室蒙羞。聖人責罰權貴，則是鐵面無私，更得人心。
後來他扛着她走出九春樓，她在他肩上，毫不畏懼，也不矜持，手也是像現在這樣在他後腰上亂摸，還傻呵呵地笑說：“壯漢，你長得真好看，要不你跟我回家吧？”
“說是弘方突然跑了。”傅氏讓林媽媽在門外守着，又關上房門，再壓低嗓子拉着崔禮禮說話，“你說別是他惹了什麼權貴？昭明這孩子怎麼辦？”
陸錚又想起第一次見她的那個夜晚。
她想這樣說的，可酒意一上頭，嘴脣就不聽使喚，滿是怨念地道：“我想碰你，你最近怎麼就不讓我碰了？”
“是啊，現在滿京城貼告示，找尋此人。”
“睡吧，先好好睡一覺。”
也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不過是你的一個念想罷了。九春樓五十個小倌，你一個都不碰。”
她不過是個乞兒，這是她唯一的一件好衣裳。來見拾葉，自然要穿最好的。
“一日換一個，一年不重樣。”崔禮禮豪情萬丈地站起來，身姿卻晃晃悠悠。
“說得真好。不過我不怎麼信。”崔禮禮晃晃空酒盞，示意他再續上熱酒，“你是不想妥協吧？你說過，俗世的一切都是枷鎖。你弄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出海也自由，不出海也自由。”
紅灩灩的酒倒映着夜空，崔禮禮將夜色一飲而盡：“我要——我要一百個，不，不，不，我要三百個壯漢，陪着我遊山玩水、四海爲家。”
最終，他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額頭。
——
這一場宿醉之後，崔禮禮連着十幾日不曾見過陸錚。
好算計啊。
這個罪名就大了。
“對，也不對。”他轉過頭來看她，眼眸亮得像天上的星辰，“我也有願意妥協的事。”
拾葉不想理她。上元節被她騙了，至今仍記得。
阿秋見拾葉不理她，又看看崔禮禮，最後扯扯身上的衣裳，壯着膽子，走進了茶鋪，坐在拾葉身邊，才道：“白手男子出現了。”
怕他不信，又追了一句：“我騙你，叫我討不着飯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