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活着誰願意死呢?
畢竟她還年輕。
族人沒有放棄她,姐姐來救她了!
她終於要從人類魔鬼手中逃脫了。
在閃電撕開天際的光亮中,她衝着姐姐大聲呼喚,爲姐姐指引方向。
她甚至沒有注意到,即便看到援軍,她也沒敢離開營門。
對羅蘭的恐懼,早已根植內心。
數百名海妖從運河衝出,飛速上岸。
這些海妖以雄性戰士爲主,雌性歌手爲輔,組成強大的戰鬥團隊。
這支部隊是部族精銳,並非人數過百就凌亂不堪的普通戰士。
他們身披皮甲,揮舞着巨大的戰戟,輕鬆斬斷鐵絲網,隨後越過壕溝衝向營地。
在他們前進的路上,爲數不多的人類守軍心驚膽戰,狼狽逃竄。
這些人類戰士甚至沒有像樣的抵抗就飛快的扔下無法使用的火槍,撒丫子狂奔。
他們毫無抵抗意志。
穆妮娜並不覺得奇怪。
這些守備隊是人類軍隊的底層,拿的工資最少,穿的裝備最差,士氣也最低。
與其說他們是職業軍人,不如說是拿錢上班的員工。
一個月十先令,拼什麼命啊。
人類守軍的潰敗讓救援隊首領穆妮婭放下心來。
這一切都在她的預計中。
人數如此懸殊,又是適合海妖發揮戰鬥力的雨夜,就算頑抗也是找死,撤退纔是明智之選。
夜色下的穆妮婭身穿淡青皮甲,威風凜凜,雙眸滿是肅殺。
佈滿細密結實鱗片的長尾巴左右擺動,她飛快的遊動身軀,前進速度遠超普通人類。
這次營救行動她籌劃許久,光是說服族羣內的激進救援派和果斷放棄派就費了不少心思。
特別是雄性戰士的頭領,爲獲得他的支持付出了不少代價。
身爲軍隊指揮官,不但要了解敵我雙方的情報,精通指揮軍隊,還得懂得天文地理。
她就是這樣的全能指揮官。
通過觀察雲層變化,她提前預測今晚有狂風暴雨,果斷策劃從運河逆流進入內陸救人的營救計劃。
行動非常成功。
只是有些太過順利。
從族人上岸到現在,人類守備隊甚至沒有像樣的抵抗,士兵們發現火槍無法射擊後迅速扔下武器跑路。
抵抗如此微弱,讓她皺起眉頭。
不對勁。
雖然人類卑鄙、無恥,但絕對不蠢。
上次海戰中遇到的人類指揮官,更是狡猾到極點。
就算沒有預判救援,也不至於不安排精銳看管重要俘虜吧?
“路德,我感覺周圍安靜的有些不對勁,我們必須集中力量,迅速營救族人然後離開。”
雖然路德對穆妮婭的謹慎不以爲然,但還是點頭同意。
在海妖族羣內部,雌性海妖的地位高於雄性海妖。
原因很簡單,雄性海妖抵禦不了魅惑的歌聲。
路德在部族的地位也遠低於內定的下任族長穆妮婭。
這名孔武強壯的海妖衛士用力將手中巨戟往地上一砸,惡狠狠地說道:
穆妮婭笑了笑,雖然路德有勇無謀,但這回他說的沒錯。
制定計劃階段可以糾結猶豫,一旦行動開始,就必須一往無前。
她向妹妹揮舞手臂發出信號,讓他們迅速出來匯合。
穆妮娜遊動着向營門奔去。
即將離開營門時,她卻遲疑了。
她想起羅蘭和善笑容下沒有絲毫情感的眼睛。
只要跨出營門,再無回頭路。
族人來營救,人類守備空虛,她本該高興,但她的手卻顫抖起來。
她看到了空蕩蕩的營門哨位,靈魂彷彿被凍結。
防守營地的士兵呢?
這分明是陷阱!
她沒有離開營地,而是衝着姐姐用力發出尖叫。
“姐姐,快走!快走!別管我!”
又是一道閃電,雷聲驚起水花,四處飛濺。
在閃電照亮夜空的瞬間,姐妹二人看見了彼此,也看見地平線上出現細細的紅線。
那不是紅線,而是帝國陸軍的紅色制服。
該死,果然有埋伏!
不能使用火槍的帝國陸軍換上傳統長槍,依然排着整齊的隊列前進。
鼓手敲着急促的進攻鼓點,擲彈兵進行曲的歡快曲調奏響殺戮前奏。
穆妮娜和路德對視一眼,臉色大變。
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卑鄙、狡猾的人類!
穆妮娜終究沒敢踏出營門,剩餘的二十多名海妖也沒有越過營門。
畏懼和服從彷彿無形的枷鎖捆着他們。
穆妮娜的淚水融進順着面頰流淌的雨水中,悽婉的聲音滿是不捨。這大概是她和姐姐見的最後一面。
雖然姐妹之間有過很多矛盾,但她真的捨不得。
穆妮婭也哭了。
那畢竟是她的親妹妹。
她拭去淚水,舉起巨大的手弩,擡手就是一箭。
妹妹和族人已經被人類馴化,不能要了。
這種時候都不敢越過營門,可見他們對人類的畏懼。
懦弱之徒還是毀滅吧。
鋒銳箭矢閃電般飛躍空間,精準命中穆妮娜胸口。
穆妮娜愕然低頭,只看見箭矢搖晃的羽尾。
痛楚撕裂了她的身體和靈魂,她眼前一黑,墜入漆黑的深淵。
她說不出話,靈魂卻在吶喊,爲什麼是姐姐?!
她很清楚,族羣營救他們需要冒多大的風險。
身爲高價值目標,她非常重要。
營救失敗的滅口,是怕她投靠人類後對族羣造成傷害。
叛徒的危害非常可怕。
她理解,完全理解。
但她無法接受穆妮婭親自動手,爲什麼是姐姐!
不管是她身邊的路德還是別的什麼人,這一箭她都只會釋然,唯獨不能是親姐姐穆妮婭。
這一箭撕碎的不止是她的單純,還有對族羣的最後眷戀。
她重重的倒下,像條死魚。
紅線逐漸逼近。
速度不快,卻像血色鐮刀帶來死神的邀約,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