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榮域前，林西西是這麼叮囑我的。
她到底是周寒之的人，又真的交了策劃方案，我沒理由搪塞過去。
所以回公司之後，我第一時間從一摞資料裏找出了林西西遞上來的那份，打開一瞧，頓時愣住了。
林西西策劃的遊戲主角第一條約會路線，居然是小團山賞梅。
那是位於京港西郊兩小時車程的有名賞梅地，每年春寒料峭的時節，都有不少遊客慕名前去，其中也包括我。
大學時期我也約過周寒之。
可跟以往大多數情況一樣，他的臺詞都是“很忙”、“沒時間”。
但我清晰地記得，林西西說，這裏的三條路線，都是周寒之帶她遊玩過的。
帶着一份好奇，我慢慢地翻開了策劃內容，瀏覽完一整夜後，我起身走向茶水間，摸了兩顆藥後，緩緩吞下。
我的腦海裏忽然浮現了另一幅畫面。
也是寒冬臘月，連續幾日約周寒之去賞梅的我再一次被爽約後，在室友的慫恿下拉黑了周寒之的聯繫方式。
而聯繫不上我的周寒之，破天荒地跑到寢室樓下，把我叫了出去。
我記得那時已經很晚了，但見到我的周寒之執拗地握着我的手，說要帶我去個地方。
也不是別處，而是南大的情人湖。
因爲太晚了，加上天氣冷，整個湖邊幾乎看不到人，一聲不吭的我被周寒之拖着往前走，眼看着他也沒個道歉的意思，我委屈巴巴地站在原地，問了他一直以來困惑着我的問題。
“周寒之，我對你而言算什麼？”
周寒之後退一步牽住我的手，說，“到樹下說。”
當時我委屈到極致，可週寒之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我越想越不是滋味，慪氣道：“我想過了，如果你真的對我沒意思，那我們就分……”
我的話還沒說完，頭頂忽然毫無徵兆地下起了梅花雨。
紛紛揚揚的花瓣在我的四周旋轉、跳躍，紅色，粉色，黃色，營造出一種夢幻般的氛圍，我伸出手，接住掉落的梅花，如臨幻境。
周寒之也是在那一秒吻住的我。
事後我從曾智口中得知，周寒之爲了製造這場梅花雨，比賽結束後第一時間便去了小團山，求了管理人員好一會才求到的這撿花瓣的機會。
但諷刺的是，在林西西策劃的賞梅情節裏，除了撿花瓣外，劇情幾乎差不多。
誠心堵我？
返回工位後，我迅速編輯了“不允通過”幾個字，郵件給了林西西。
一小時後，林西西在工作羣裏點我，接郵件截圖出來，禮貌地問：“南絮姐，這條約會路線有問題嗎？要浪漫有浪漫，要氛圍有氛圍，爲什麼不予通過呢？”
末了她還貼上了策劃內容。
羣，自然也是有周寒之的羣。
“路線老套沒新意，早幾年的戀愛遊戲裏就沒人在用這種梗，”我實話實說，“另外，萬一玩家是跟林經理一樣鼻炎過敏者，怎麼開心賞梅呢？”
林西西據理力爭：“約會講究的氛圍，是感覺，只要美術方面把小團山場景還原，自然有玩家願意買單。”
我剛準備迴應，只見林西西那邊又彈出了一條消息。
這是間接告訴所有人她跟周寒之在這浪漫過。
我頓了頓，說，“我是不太懂，但林經理，你想跟我討論工作的事，是不是可以來公司，你的一週假期已經結束了吧？”
消息發送後，好一會，羣裏都無人迴應。
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瑣事上，瞄了一眼日曆，繼續埋頭工作。
周寒之找到工作室時，已經是華燈初上了，可讓我意外的是，他是一個人過來的。
彼時工作室裏也沒剩下幾人，我看着他，客氣地將人領到了林西西的辦公室。
男人交疊着雙腿坐在辦公桌前，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擺弄着桌上的卡通玩偶，態度閒適又懶散。
倒是跟以往有些不同。
我想了想，大概跟他沒有直接開口質問有關係。
我搓了搓手，略感彆扭道：“吳總不在，只有速溶咖啡，周總需要嗎？”
“多出五千萬就是不一樣了，”周寒之瞄了我一眼，淡淡道，“連咖啡都有了。”
周寒之用的是調侃的語氣，但聽意思，速度咖啡也不是不可以。
五分鐘後，我將衝好的咖啡遞過去，開門見山道：“周總應該不是爲了一杯咖啡而來的吧？”
氤氳的熱氣在周寒之面前晃動，他聞了聞，說，“羣消息我看了，林經理規劃的路線有什麼問題嗎？”
果然還是爲這事來的。
“路線老套沒新意，”我重複着先前的臺詞，說，“缺了點創意。”
“只是這個原因？”
我驀地擡起頭，迎上男人漆黑的瞳仁，四目相撞時，心口莫名一緊。
“不然呢？”我避開周寒之的視線，端起手中的杯子，默默地嚥了一口。
“既然遊戲中有約會環節，多一條賞梅之路也就給玩家多一種選擇，”周寒之聲線平緩，語氣也難得的不像以往那麼強勢，“至於工作進度，往後推推也無妨。”
聞聲，我捏緊杯柄，說，“周總的意思，是一定要加上這條賞梅之路了？”
周寒之不答反問：“孟經理好像不太滿意，這個決定是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我說了，創意不夠。”
“遊戲沒上線，會不會受買家喜歡的驗證後才知道，”周寒之說到這裏頓了頓，“孟經理直接否定它，會不會太武斷了？”
看吧，爲了討林西西歡心，即便是毫無創意的遊戲環節，他周寒之也依然要用。
“還是說，這賞梅的遊戲環節，意外地觸動到孟經理的不快記憶了？”
像是突然被踩到了痛點，我擡起頭，直勾勾地看向周寒之，不滿道：“周總，你確定這個遊戲環節是踩到我的痛點嗎？當初是誰撿了一大袋花瓣拖回南大的？那些花瓣被風吹得到處都是，還上了校網頭條，被保潔阿姨連續罵了幾天的罪魁禍首不是你嗎？”
我語速太快，當我看到對面坐着的男人意味深長地看着我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
下一秒，我聽到周寒之用着不鹹不淡的語調說，“孟經理的記性，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