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透着刺骨的寒冷,你穿多少衣服都沒用。
那寒風能撕裂開你每一層衣服,然後扎入你的骨頭裏。
這種寒冷的深夜,街道上幾乎看不見人。
即便是有,也是在玩命的向家奔跑。
唯獨有一人。
低着頭,裹着貂,在這寒風中,緩慢落寞的走着。
這人就是剛從北展出來的郭得綱。
此時郭得綱的表情很複雜,眼神有幾分木訥,腦海裏始終迴盪着於遷的話。
“伱不是沒有父愛,只是你把父愛都給了郭分羊,卻捨不得給大林一分!”
“你覺得你得教育方式好,爲什麼只對大林,不對郭分羊?”
“你把郭分羊也送回津都啊!你捨得嗎?你敢嗎?”
一句句重擊伴隨着刺骨的寒風,一起滲透到郭得綱的骨頭裏。
即便他穿着厚重的貂,還是冷的發抖。
忍不住裹緊了衣服,繼續往前走。
走着走着,郭得綱突然感覺頭頂一涼,他擡眼看去,只見黝黑的天空中,竟然飄起了雪花。
雪花一落下來,郭得綱感覺更冷了。
猛然間,郭得綱想起,他罵走大林的那天,似乎也下了雪。
那時候帝都還不是太冷,郭齊林沒有貂,也沒穿羽絨服,就一身單衣衝出去了。
“大林那時候冷嗎?”
“一定很冷吧,或許更多的是心冷。”
喃喃中,郭得綱想起那天在封箱演出。
那天北展劇場的溫度很高。
他只表演了一場,就熱的滿頭大汗,把大褂裏的保暖內衣都脫了。
回到後臺,還有熱氣騰騰的茶。
郭得綱記得很清楚,那天的茶很燙,他還爲此罵了一頓燒雲餅。
可他從沒想過,在他討厭熱的時候,郭齊林卻在外面,飽受風雪的寒冷。
“啊……”
寒冷刺骨的風雪,令郭得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甚至發出了一聲呻吟。
下意識地將貂絨又緊了緊,而在這時,他注意到,不遠處有一位環衛工人,正奮力的瞪着三輪。
在三輪車後面,還有一個稚嫩的臉龐在推着車。
那孩子不大,看起來也就是初中生。
他奮力推着車,即便是滿頭大汗也不曾鬆懈,爲的就是讓環衛工人省點力氣。
這是一對父子,上演着少有的父子情深。
或許對這兩父子來說,這一幕很平常,但在郭得綱眼裏,卻是異常的珍貴。
郭得綱就這麼靜靜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很快,這對父子就到了一個垃圾桶邊。
環衛工人下了車,從懷裏掏出一個塑料袋,裏面裝的是一個肉夾饃。
肉夾饃還是熱的。
因爲郭得綱清楚的看到,肉夾饃冒着熱氣。
環衛工人微笑着把肉夾饃遞給初中生,初中生接過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邊喫還邊對着環衛工人傻笑,而環衛工人也是寵溺的摸着初中生的頭。
在寒風刺骨,漫天飄雪的寒冬凌晨。
一個父親把全身的溫度給了自己的兒子。
看到這一幕,郭得綱眼淚留下來了。
曾幾何時,他也喫到過郭齊林藏在胸口的飯。
那時候德運社剛剛起步,每天都要演出到凌晨三四點,餓了,也沒有錢訂盒飯,都是靠自己帶。
而郭得綱從來沒帶過,都是大林趟風冒雪給他送來。
每當郭得綱從大林手裏接過他從懷裏拿出的飯,都能清楚的感覺到鐵飯盒上傳來的溫度。
但郭得綱從來沒有過感觸,那時的他,只想着快點喫完飯,然後繼續上臺演出。
猛然間。
郭得綱才意識到,原來他曾經也有這種父子情深。
只是被他拋棄了。
想到這,郭得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他拿出手機,從通訊錄裏找到了郭齊林的號碼。
猶豫了幾秒,還是撥了過去。
與此同時。
郭齊林正在於遷家,與師父師孃小酌。
師徒倆享受着白惠明做的美食,一口一口喝着小酒,快樂的不行。
在酒精的作用下,郭齊林也是暢所欲言,把自己未來的發展,以後的計劃,都和於遷,白惠明說了。
於遷和白惠明聽的很高興,也大力支持郭齊林。
聊的高興,酒下的也就快。
喝着喝着,郭齊林就感覺到了尿急,站起身來去衛生間。
而他剛一起身,放在餐桌上的手機,就來了電話,只是郭齊林沒注意到,直接去衛生間了。
旁邊的白惠明看到來電話了,剛想叫住大林,但她瞥到電話號碼是郭得綱時,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白惠明碰了碰於遷的手臂,“看看,郭得綱來電話了。”
於遷先是一愣,接着站起身來看了一眼,頓時露出煩躁的表情。
“掛了!”
“大林今天很高興,別讓他破壞氣氛。”
“我對他現在是不抱任何希望了。”
“你就讓他跟那娘倆好好過日子吧,以後大林就是咱們兒子。”
白惠明聞言,撇了撇嘴,“掛了?”
“那不是太便宜他了?”
“看我的。”
哼嗤一聲,白惠明直接接聽了電話,但沒拿手機,還放在原位,只是用餐巾紙把手機遮擋住了。
接着白惠明又給於遷使了個眼色,於遷馬上會意,衝着白惠明豎起大拇指。
而這時,郭齊林也回來了。
爲了不讓郭齊林發現端倪,於遷招手吸引他的注意力。
“來,來,大林,咱爺倆接着喝!”
白惠明也是笑呵呵的端起酒杯,“大林,師孃以前真不知道,你酒量瞞大的嘛。”
“經常喝嗎?練出來的?”
還不等郭齊林說話,於遷就笑道:“大林哪需要練啊。”
“這是遺傳他爹了。”
“郭得綱的酒量那可是槓槓的。”
“哦?是嗎?”白惠明一笑,“那大林,你跟你父親喝過酒嗎?”
此時郭齊林也有了三四分的醉意,雖然醉得不多,但情緒也高漲起來了。
他笑着擺了擺手,“師孃,你真會說笑。”
“他怎麼可能跟我喝酒?”
“別說喝酒了,在家裏,我能和他同桌喫飯,都是一種奢望。”
“您不瞭解,我師父知道。”
“您看到那個地方了嗎?”
郭齊林指向了樓梯口,“那個樓梯口才是我的飯桌。”
“我一般都是蹲在那裏,手託着碗喫飯。”
“哈哈,也就是在您這,我纔有上桌的機會吧。”
自嘲一笑,郭齊林端起酒杯,“來,師父,師孃,敬你們。”
“是你們讓我重新感受到了父愛,母愛。”
“我大林會一輩子把你們當父母敬愛。”
“我幹了!”
郭齊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此時喝開心的他,根本不知道,他的話,一字不差的被郭得綱聽到了。
郭得綱手機貼着耳朵,久久無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喃喃一句。
“大林,回來,回來爸爸陪你喝酒!”
只是郭得綱這句話,郭齊林永遠不會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