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鶴錦看看他,又轉向蘇南枝腕上的手鐲。
也是,主人都暈過去了,芥子鐲怎麼會吸納外物進去。
可作爲進化型法器,不是還有器靈嗎?
思忖一番過後,席鶴錦得出結論:“她把鐲內空間屏蔽了。”
巫極靜靜盯着他,沒有作聲,算是承認了。
這老頭舉止的確有些荒唐,但自見到以來,他所展現的所有能耐,都令人深思。
誰家好人會在師門內圈養兇獸啊!
大部分修士見都見不到,他不但有,甚至知道治療兇獸造成傷勢的辦法。
整個修仙界,絕無僅有。
神仙來了都得搖搖頭,席鶴錦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高手在民間?
人界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號人物?
“那你也不能待在這兒!”席鶴錦義正詞嚴,“人家小姑娘要休息,你留下像什麼樣子?”
他走過來,伸出手要去推巫極。
“快出去!”
巫極整個亡靈都懵了。
數百年來,他還是第一次見這麼詭異的事情。
席鶴錦,竟然真的把他推出去了!
他的身體變成靈魂形態,除卻鬼修,根本沒有生靈能夠觸碰到他。
更別提對他造成影響,移開一段距離。
巫極是被關門聲驚到,回過神來的。
環顧四周,只有他一人。
那老頭沒出來?
說他待在房間裏不合適,那老頭就合適了?
巫極感覺自己被耍了,卻也沒辦法。
這裏畢竟是別人的地盤,而他也只是個鬼修。
對方不動手,就已經很容忍他了。
否則,巫極有預感,席鶴錦若是出手,下場可就不是被關押百年那麼簡單了。
屋內,席鶴錦再次來到牀邊,端詳着蘇南枝的面容。
不知道爲什麼,那雙瑩潤漂亮的杏眼,總讓他有種熟悉感。
卻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見到過。
“唉,果然是年紀大了,事情都記不清了。”席鶴錦長嘆一口氣。
掌心運轉靈力,在蘇南枝上方掃過。
方纔把脈的時候,席鶴錦只是簡單查看她的身體狀態。
這小姑娘身子虛弱,不像是修士有的體質,他得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進行到一半,忽然感覺到一股極其寒冷的氣息。
席鶴錦猛地打了個寒戰。
那種直擊靈魂的寒意,饒是他也有些承受不住。
“這小姑娘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強大的冰寒氣息?”席鶴錦聲音哆嗦。
他似有所感,收回靈力抓住蘇南枝的右臂,小心翼翼地撩開袖子,果然在小臂處,發現了一個晶瑩剔透、冰晶質地的印記。
席鶴錦眯起眸子,感覺這玩意也挺熟悉。
但至於在哪兒見過……
他忘了。
“離開之後,我的記憶力真的是大不如前了。”席鶴錦搖頭,奇怪地嘀咕着,“難不成是這裏的靈力貧瘠導致的?”
壓下其他心思,他繼續探查蘇南枝的身體狀況。
和料想的一樣,蘇南枝在修煉之前,已經進行了淬體,身體強度有顯著提升。
她如今這般虛弱,是後期營養不足、勞心勞力,硬生生耗出來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
席鶴錦想用探魂之術進行深層的探索,但想想還是算了。
等蘇南枝醒來後,先問問她是否知道是怎麼回事,再決定要不要探魂吧。
他起身退去,開門,就迎來一道幽怨的目光。
席鶴錦被嚇了一跳,想到蘇南枝還在休息,強忍着沒有叫出來。
“你怎麼還在這兒?”
巫極幽藍色的目光凝着他,語氣幽幽:“我還能去哪兒?”
他跟在蘇南枝身邊,離開了她,還有誰能接受自己?
“去我這師門逛逛啊。”
席鶴錦表情十分坦然,全然沒有對亡靈這一羣體的鄙視,反而很熱情。
“別看我這師門沒有四季的變遷,但這裏的一花一草都是我精心佈置的,宮樓闕宇、亭臺水榭、遠山雲霧應有盡有,絕對是整個人界最好的旅遊勝地!”
席鶴錦湊到他身邊,模樣親暱:“一般人可進都進不來,看在那小姑娘的份兒上,這裏你隨便遊玩。”
“當然,別去後山啊,我那傻徒兒已經夠讓我費心的了,我可不想再多一個。”
巫極怔住了。
他呆呆地定在原地,彷彿靜止了一般,只有那滿是死亡氣息的黑色霧氣來回擺動。
“你怎麼沒反應?”席鶴錦納了悶了,“我這裏的風景你不喜歡?還是你要繼續守在小姑娘門前?”
不應該啊。
他那幾個徒弟很喜歡這裏的。
要不是他們大部分都被家族事務纏身,恨不得一直留在這裏。
就連小八都喜歡。
這亡靈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席鶴錦還是第一次接觸亡靈這種生物,的確對他們的性情不太瞭解。
“那好吧,你隨意,但是千萬別去後山啊!”
他再三叮囑,才揹着手離開,嘴裏還哼着小曲兒。
化爲枯骨的手,輕輕撫上胸口。
那面目全非的軀體,只有肋骨留存,被掩在深黑色的斗篷和濃重的霧氣之下,若隱若現。
如今,偏左處似是有什麼東西被觸動,此處的霧氣減弱了些許,露出那可怖的身體殘骸。
出生至今,巫極是第一次感受到人文的關懷。
他天資聰穎,雖不如金昊霖那麼轟動,卻也在當時驚擾了整個修仙界。
父母大喜過望,靠着天賦,讓他進入了十大宗門之首的曦和宗。
進宗後,巫極進步神速,甚至有望被傳授宗門祕法——相傳太陽女神親自授予的《烈陽昊天神典》。
所有人都以爲,巫極會成爲下一任的掌門,賦予了他極高的期望,接受的訓練也越發殘酷。
他們不顧一切代價,要將巫極培養成人族最強。
哪怕是受了重傷,也要求他按照往常速度修煉。
巫極的修煉速度本就是常人的幾倍不止,在那種情況下,會對身體產生極其嚴重的影響。
稍有不慎,就會走火入魔,或是更糟——
築基全毀,靈根爲廢。
可宗門中人根本不在乎,他們要的只是結果。
就連他的父母,臨終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都是讓他聽從師門的教導,一定要成爲世間最強。
對他本人,全然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