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這水真難喝。
他瞄了一眼正在說話的安全三人,小手輕輕一抖,酒瓶哐當落到地上,“哎呀,酒灑啦。”
楊隊長立刻要去撿,陳凡趕緊攔住,“算了算了,都灑沒了,乾脆換成雲湖大麴。”
聽到不喝散酒,改喝雲湖大麴,楊隊長也就不去撿了。
陳凡轉身看了一眼正在收拾桌子的姜麗麗,眯着眼睛笑道,“小姜,麻煩幫我拿瓶‘酒’來。”
這裏“酒”字標重音。
姜麗麗抿着嘴笑了笑,“哦。”
隨即進屋去拿酒。
不一會兒,姜麗麗便將酒送了過來,主動幫他倒上。
陳凡道了聲“謝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這纔是酒啊!
喝了一個晚上的酒水,那是真難受。
呼出一口酒氣,陳凡看了看旁邊三人,輕聲問道,“那個老高,你們是不是都知道他的情況?”
剛纔那人說到老高的時候,他就發覺他們的臉色不對勁,後來一聽,果不其然。
竟然是小日子遺孤。
其實在我國小日子遺孤挺多的,而且是以“萬”爲單位計算,尤其是在東北,這樣的人特別多,不知道多少孤兒、棄兒被當地村民收養。
有的開放後回國尋親,有的則永久地留了下來。
另外在全國各地不少地方也有遺留。
這裏出現兩個,稀罕確實是稀罕,卻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聽到陳凡的問題,安全和張文良都沒來得及說話,楊隊長便說道,“你管他什麼情況,反正那人說的是真的,你只要考慮去不去就行。”
陳凡抿了口酒,眉頭微微皺起,“聽您這口氣,我還最好是去一趟?”
楊隊長端酒杯的手頓了一下,很快又重新舉起,抿了一口,哈口氣笑道,“你去,也就是喫頓飯,不去,也沒事。”
下一秒,他放下酒杯一邊夾菜,一邊輕聲說道,“當年的小鬼子醫院,就在村小那個位置,10隊也是倒黴,本着就近安排的原則,被大部隊把老高他們安排在了10隊。”
他放下筷子,對着陳凡笑道,“那時候我也還小,甚至還沒有老高大,只記得全村的大人是既不喜歡他們,還要特別關照他們,生怕他們突然就沒了。
不過話說回來,老高他們也是可憐,……”
說到這裏,他卻搖了搖頭,不再吭聲,只是默默喫着菜。
陳凡轉頭看看安全和張文良,兩人都喝着酒沒說話。
看到這一幕,陳凡才知道,這年頭的“首長命令”,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哪怕心裏不樂意,也會堅定執行。
同時也理解了楊隊長後面沒說出來的話是什麼意思。
後來怎麼樣先不說,就當時而言,老高和他老婆周圍全是有敵意的人,偏偏他們還只能依靠這些人,才能活下去,那日子能好過纔怪。而對於10隊的人來說,心裏也不知道有多彆扭,明明恨得要死,還要照顧着。
就很無奈。
但是生活就是這樣,不管樂不樂意,扭着扭着,最終還是扭到了一起。
他沉吟兩秒,擡起頭突然笑道,“唉,隊長,你說老高他老婆會不會做壽司啊?”
他轉過頭滿臉迷糊地問道,“受死是個什麼東西?還有菜叫這個名字的?”
張文良同樣的莫名其妙臉,左看看、右瞧瞧。
還是大碼頭來的安全見多識廣,咳嗽了兩聲,哭笑不得地說道,“什麼亂七八糟的,壽司,不是受死,壽司是一種日本飯糰。”
他轉頭看向陳凡,“那你就別想了,這裏是內陸,不是海邊,沒有紫菜沒有海魚,你還壽司,受死還差不多。”
楊隊長看着他,滿臉的無語,“你還不是說受死。”
陳凡哈哈笑了笑,端起酒杯笑道,“行,那我就去他家,看看有沒有受死。”
講真的,他不太喜歡去別人家裏喫飯,更別說還是個小日子。
但是沒辦法,這年頭的人,特別特別特別重視部隊首長下達的命令,哪怕隔了那麼多年,說不定那位首長自己都忘了,哪怕大家心裏都把小日子恨得要死,可還是會遵照命令,去撫養小日子遺孤,並對他們“一視同仁”。
那哪裏是一視同仁吶,分明就是“另眼相看”。
而且國人善良啊,大多數人都有一份惻隱之心。
否則的話,災荒年的時候,死一兩個人不是很正常?但無依無靠的他們偏就平平安安地活過來了,還活得挺好。如果沒有鄉親們的幫助,誰敢信?!
陳凡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反正就是去喫頓飯而已,就當是普通村民請客,別想太多。
……
月上中天,院子裏只有他們四個人還在喝着。陳凡畢竟佔了後發的優勢,成功將三人灌得七暈八素,隨後讓楊菊三人協助幾位大嬸將他們送走。
院子裏,姜麗麗過來收拾殘局,看見陳凡自酌自飲,不禁小聲問道,“伱是不是不願意去啊。”
陳凡擡頭看了看她,笑道,“沒什麼願意不願意,10隊的人都跟他們相處了30多年,我就喫頓飯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頓了一下,他又說道,“再說了,你看那天晚上,大家對他們一家還是挺不錯,應該也是後來慢慢接納了。
人嘛,都是這樣,將心比心,相處久了多少都會有點感情在。”
他見姜麗麗眼神似乎有點黯淡,當即心思轉動,隱隱猜到她在想什麼。
這是想着老高他們都融入了村子,她自己卻還在被排斥,感懷身世呢。
他便輕聲說道,“你跟他們不一樣,他們是屬於外部矛盾,還是世仇的那種,別說這代人,就算是下代、下下代,寫進了歷史書,再過幾千年都不會忘。現在只是因爲有首長的命令,對個別人接納而已,情況不能一概而論。
而你的問題只不過是咱們內部的一點點小誤會,連矛盾都算不上,等誤會解開了,就什麼事都沒有。”
隨即滿臉微笑地看着她,“放心吧,這一天應該不遠啦。”
其實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先是下面有呼聲,然後纔有上面的動作。
陳凡也側面瞭解過,姜麗麗父親的問題不算嚴重,更多的還是競爭對手趁機落井下石,可即便這樣,也沒能將她父親踢出單位。所以只要東風一來,很容易就能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