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折騰,所有人都趕到地委教育處附近的照相館。
陳凡走在最前面,第一眼便看見照相館門外排着的長隊。
第二眼,纔看到“光榮照相館”的招牌。
楊書記本來頗有些意氣風發,想着待會兒用什麼樣的姿勢拍照,等他看見照相館外面的長龍,不禁傻了眼,“怎麼這麼多人?”
說着便看向陳凡。
陳凡略顯尷尬,“大約是英雄所見略同,大家都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他想着趁早拍完、人還少點,誰知道今天一下子來了這麼多。
可是晚了也不行,非要等人少了再來拍,說不定報名都結束了。
張隊長咬着煙桿,眉頭緊緊皺起,“那怎麼搞?”
陳凡乾咳兩聲,“既來之、則安之,先排隊。”
安全抹了把冷汗,趕緊指揮大家到隊伍後面排隊佔位置。
別的不管,先搶佔位置再說,如果陳凡前天打的電話管用,這裏隨時可以放棄,可萬一要是不管用,那不還是得老老實實排隊?!
外地老知青挺自覺,讓盧家灣的小同學們排前面,他們自己站後面。
有了他們的加入,這條隊伍的長度立刻增加了五分之一。
陳凡前前後後地看了看,找楊書記要來介紹信揣進兜裏,然後擡頭挺胸氣勢洶洶地往前走去。
剛走了幾步,就聽見有人在喊,“你這個小同志怎麼不講規矩?要照相到後面排隊。”
陳凡循着聲音看過去,竟然是個小姑娘,還用大眼睛瞪他。
他厚着臉皮、露出無往不利的燦爛笑容,“不好意思啊同學,我不拍照,是之前跟照相館約好的,有公務。”
小姑娘果然被笑容擊中,臉色紅了紅,“哦,那是我弄錯了。”
陳凡笑着擺擺手,繼續往前走。
然後每走一段,就要被人呵斥一句,他微笑着反覆解釋,感嘆這時候的人正義感真強,終於走進了照相館的大門。
趕在照相館工作人員發問之前,陳凡已經瞄準一位小姐姐,上前兩步拿出介紹信遞過去,小聲說道,“同志你好,我是南湖公社盧家灣生產隊的,前天下午請教委江南大學函授站的郭老師幫忙跟你們預約了照相。”
小姐姐接過介紹信,再看看陳凡的臉,莫名其妙的就紅了臉,“哦,我們主任提前交代過,你跟我來。”
陳凡忽視掉旁邊看過來的異樣目光,悄咪咪地跟在她後頭。
穿過一道半掩的布簾、進了攝影棚,一位穿着藍色工作服的攝影師正在拍照。
一個穿着花格子襯衫的女生端坐在凳子上,剛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擺好姿勢,攝影師就咔嚓一下、伴着一陣閃光,大聲喊道,“好了,下一個。”
那個女生目瞪口呆,這就好了嗎?
而下一個人已經快步走了過去,小聲催促,“你拍完了。”
聽到聲音,她才慌慌張張地往外走。
陳凡有些奇怪,這個流程和自己在縣城拍照的時候不太一樣啊。
他便對着小姐姐小聲問道,“同志,請問一下,不用拿回執的嗎?”
小姐姐對他特別有耐心,“他們拍照前就做了登記的,等5天后過來報號碼、再覈對姓名就可以拿照片。”
不過想到外面的長龍,而且現在已經快到12點,不由得微微咂了咂嘴。
人多了,時間可不就要拉長了嗎。
就陳凡問話的功夫,攝影師又解決了兩個,他終於沒喊下一個,轉過身來問道,“什麼情況?”
小姐姐立刻上前,“就前天主任交代過的,孤峯縣盧家灣生產隊的人過來拍登記照。”
“哦。”
攝影師點點頭,“那就……”
剛說了兩個字,他突然看向陳凡,“盧家灣?陳凡那個隊的?”
陳凡立刻謙遜地微微彎腰,“師傅您好,我是陳凡。”
“誒喲喂。”
攝影師頓時兩眼放光,連照相機都不管了,伸出雙手走了過來,“原來是陳作家當面,久仰久仰!”
陳凡呵呵笑着跟他握手,“不敢不敢,今天我們隊裏的人過來拍登記照,麻煩您了。”
攝影師,“不麻煩不麻煩,本職工作嘛。那什麼……”
他轉頭看向小姐姐,“既然主任打了招呼,又是陳作家親自過來,就讓他們先拍吧。”
小姐姐應聲便要出去,卻被陳凡攔住。
本來進攝影棚之前,他確實是想插隊的。因爲有預約嘛,可以說是公對公,誰來查都不怕,也談不上破壞規矩。
這年頭要是沒點“特權”,反而不合規矩。
可進來這裏之後,看到那些滿臉緊張、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待考生”,他忽然就不想插隊了。
便對着小姐姐和攝影師笑道,“沒事沒事,這些同學都排了大半天,還是讓他們先來吧。反正我們排在後面也沒多遠了。”
攝影師意外地看了看他,見他滿臉認真,不由得豎起大拇指,“陳作家,好樣的。”
他隨即走到照相機前,大聲喊道,“下一個。”
此時外面等待的女生早已忐忑不安。
這年頭排隊辦事,最怕的就是突然有人進裏面,如果是工作人員還好說,萬一是開後門的……,媽呀、不活了!
今天得等到什麼時候去?!
還好,沒等幾分鐘,裏面就傳來攝影師的喊聲,她當即準備進去,可是剛掀起布簾,就看見另一個女同志說道,“東西不要帶進來。”
她頓時犯了難,自己可是把“最值錢”的家當都帶上了,萬一要是丟了怎麼辦?
這時她身後的一個女生說道,“你就放這兒吧,我替你看着。”
她也顧不得多想,彎腰說了聲謝謝,便將包裹放在一旁,跑進去端正坐好。
坐在凳子上,房間裏的強光刺得她看不清東西,可這是在拍高考的照片,她不敢有絲毫懈怠,只能努力睜大眼睛。
隨着咔嚓一聲,便聽見攝影師喊道,“下一個。”
直到出了攝影棚,拿回自己的包裹,才如夢初醒,回頭看了一眼,緩步往外走去。
陳凡視線一直跟着她,好奇地問道,“她應該是從下面來的吧?”
能看得出來,她那件衣服應該不常穿,上面的摺痕還在,而且衣服太單薄了,不是這個季節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