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靈不知道這是不是專門的設計，但他總覺得有些奇怪。
他飛到高處，順着符文線，緩緩地念出了平臺附近的魚人語：
“時鐘……”
“魚夢月，魚躍夢，時空中，時鐘空……”
這是，一首詩？
莫靈有些驚訝。
他之前看到過的魚人語裏，都沒有類似詩句的文體。
但是，在莫靈看懂這段符文線的一瞬間，他就意識到，眼下這段話就是一首詩，一首非常奇怪的詩。
莫靈之前就仔細觀察過這月壇上的符文，相較於魚人古籍上類似“日記”的記錄形式，月壇上的符文線很明顯能看出“詩”的影子。
大多數都寫得雲裏霧裏的，斷斷續續，根本看不出什麼意義。
“爲什麼要用詩句？”莫靈很疑惑。
是因爲詩句更能契合海月禮的主題嗎？
濃霧之中，這些繁複而玄妙的符文就靜靜地躺在月壇之上，意義不明。
“傑夫，還差什麼？”
“沒了，這是最後一步。”
傑夫看着平臺有些發愣，似乎他也沒預料到，這佈置月壇最難的一部分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完成了。
蝦頭人的目光在平臺與傑夫之間流轉，兩根蝦鬚不停地擺動，小心翼翼地問道：“海月禮，我們能來參加嗎？我就想看看是什麼樣子的。”
其他的僞魚人聽到蝦頭人的話，也很期待地附和道：“是啊，就算不同意我們上月壇，讓我們在遠處看也是可以的。”
“兩百年，我們這輩子就只能見到這一次。”
傑夫點了點頭：“我會和大族長說的，這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傑夫的話就像一顆定心丸，在場的僞魚人都露出了期待的眼神。
“真想看看那時候是怎樣的，魚人島總是死氣沉沉，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鬧了。”
“上一次這麼熱鬧，還是和人類通航的時候，他們帶來了很多新鮮東西。”
“是啊，人類真是一個活潑的種族，我們魚人怎麼就這麼沉悶呢？”
僞魚人們放鬆了下來，開始閒聊起來，他們一邊聊着人類，一邊看向了黎洛，眼光之中帶着欣賞。
“我之前在蝦人族的時候，蝦人也覺得人類很友好，因爲其他種族見到蝦人都會直接發起進攻，只有人類上來就要交朋友。”
“人類爲什麼要這麼多朋友？這是他們種族的代價嗎？”
說到這個問題，僞魚人們又齊齊看向了黎洛。
黎洛面對這些齊刷刷的眼光，並沒有不好意思，只是低頭沉思了起來。
片刻，她纔不確定地回答道。
“只是因爲人類太過弱小吧。”
黎洛的回答似乎並不能讓僞魚人們滿意。
他們反駁道：
“我覺得人類並不弱小，你們的武器都非常強大，對遺物的研究和利用也很深入。”
“就算到了深淵之中，也能喫喝不愁，還能有漂亮的衣服穿，這樣的種族，怎麼能算是弱小呢？”
這樣的反問，讓黎洛愣在了原地，她大概也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問題。
人類，算是強大的種族嗎？
僞魚人們聊着聊着，突然有人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如果魚人族也有人類這麼強大，我們會做些什麼事情？”
可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僞魚人們都低頭沉思了起來，但許久都沒有人回答。
終於，有人嘆了一口氣：“我想不出來。”
“我也一樣。”
“想這麼多幹什麼，魚人族這樣就挺好的。”
“沒錯。”
僞魚人們一邊說着，一邊又開始聊起其他的話題。
只有傑夫，還在一直髮着愣，雙目無神，魚眼像是穿過了霧氣，看向遠處。
那一邊，還有一些魚人正忙碌着，他們搬着沉重的貨物，剛從通道內艱難地來到月壇頂端，轉身又投入了其他的工作當中，水流控制得斷斷續續，似乎已經有些過度勞累。
傑夫緩緩地擡起手，卻又無力地放下。
他看向黎洛，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們人類，也會有人做體力活嗎？”
黎洛愣了愣：“當然會。”
“這樣的人多不多？”傑夫追問道。
“挺多的，不過可以藉助機械，會輕鬆一點。”
傑夫聽到這，想了想：“機械就是之前運輸船上的傳送帶？”
“差不多。”
見傑夫這麼好奇，黎洛便對他科普起了一些人類常用的機械……
“雖然都會使用機械，但是目前來說，還是有很多體力活需要有人做，不過人類也一直在朝着解放勞動力的方向去發展。”
聽完黎洛的介紹，傑夫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如果魚人族強大起來，應該也會解放勞動力吧。”
想到這，傑夫的眼中充滿了嚮往。
可那霧氣之中閃動的人影，卻將他打回了現實。
“魚人族這麼多年以來，從我出生到現在，好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什麼變化。”
“我們任何事情都按照魚人古籍去做，不知道爲什麼，也搞不清楚原理，知道的事情一直都知道，不知道的事情永遠都不會明白。”
“如果不是接觸了這些從外面回來的僞魚人，我現在還會依然渾渾噩噩地，每天在泥潭裏打滾，也許到我死了，魚人族還會像是今天這個樣。”
“兩百年之後，再到海月禮的時候，又有一羣人，艱難地佈置月壇，冒着生命危險與食舊搏鬥，渾渾噩噩地做着魚人古籍上吩咐的事情。”
“四百年、六百年、八百年……”
“循環往復，依舊如此。”
傑夫緩緩地對黎洛傾訴着自己的苦惱，絕望而無奈，似乎這也是困擾他許久的心結。
見識的開拓，給傑夫帶來的不僅僅是更加全面的思考，還有數不盡的困擾。
知道得越多，就越想改變越多。
可他做不到。
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魚人，沒有辦法，也沒有權力去幹擾整個族羣的發展。
傑夫越說越落寞，聲音也越來越小。
“我就連讓村裏接受僞魚人都做不到。”
“我什麼都改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