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莫靈看得出來，這不是某種情緒遲鈍，而是它的性格如此。
清潔機器人就是這麼“冷靜”，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它會認真地回答黎洛的問題，也只是因爲它的身份，實際上它根本不在意黎洛的所作所爲，也不在意黎洛想要知道什麼。
遲鈍和冷漠是有區別的，在人類身上很容易能夠分辨出來。
莫靈也的確在這名機器人身上看到了這種“性格”的表述，那些表達情緒的小動作是很難隱藏的。
眼下，清潔機器人就伸出一隻手靠在了牆面上，掃把輕輕地放在一旁，其他手臂原本抓着的清潔工具也都放到了一個非常省力的位置。
那類似人類的機械頭部以一個非常放鬆的姿態輕輕垂下，若無其事地等着黎洛問問題，一點都不着急。
莫靈看着這機器人，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既視感：
“它是在偷懶？”
這種事情，莫靈幹過很多次，他小時候值日掃地的時候，被派去倒垃圾，然後在路邊被老師叫住，他就是這樣的動作。
全身放鬆，說話有一句沒一句，語速也刻意放緩，儘量拖延時間，腦子裏根本沒有老師說的話，完全放空大腦神遊天外。
這是摸魚的好時機，既不用幹活，也不用被同學指責，好不快活。
至於老師說什麼，那是另外的事，端正態度好好回答就好了。
此時，這清潔機器人就幹着與小時候的莫靈一樣的事情。
莫靈越看越覺得無比相似。
這機器人似乎並不覺得黎洛影響到了他的工作，也不覺得黎洛一直問問題很困擾，反而看起來有些享受的感覺。
“你說的老師是誰？是天堂島上的某個人嗎？難道還有人類親自教你們幹活？”黎洛擡着頭，對機器人問道。
機器人的回答非常簡短，就像莫靈猜測的那樣，它在刻意拖延時間。
“不是人類。”
這樣模棱兩可的回答就會讓黎洛繼續詢問下去。
“那是某種教學程序嗎？”
“也不是。”
它一直認真地回答黎洛的問題，問什麼答什麼，但就是不主動給出答案。
“那老師到底是誰？”
“是一個機器人，和我們一樣的機器人。”它緩緩回答道。
“一個機器人？”黎洛顯然沒想到，它們的技能居然是別的機器人教會的。
“是另一個清潔機器人嗎？它教會了你清潔？”
“不是。”
“那是什麼機器人？”
“老師機器人。”
聽到這，黎洛頓時愣住了，她顯然被清潔機器人的回答繞進去了，站在原地思考了很久。
“被稱爲‘老師’的機器人是嗎？”
“不是，它就是老師，它的身份是老師，只會教書。”
清潔機器人還是語氣平緩，回答問題時有一句沒一句，也不給出確切的答案。
不過，聊到這，黎洛也終於明白了一些。
“你們都有職責，你負責清潔，有的機器人負責教健身，有的負責教授知識，教授知識的這位，就是你的老師，老師機器人，對吧？”
清潔機器人終於點了點頭。
七拐八拐，總算是問清楚了，黎洛也鬆了口氣。
“老師機器人也會清潔嗎？”
“會的，它基本上什麼都會。”
“那它不是全能的嗎？也就是說，它可以來清潔，也可以去教健身，甚至可以去當船長？那它爲什麼不負責這些，只是去當一個老師？”
聽到黎洛的問題，清潔機器人還是回答了非常簡短的一句話：
“因爲它是老師機器人……”
“……”
說來說去，又繞了回來，黎洛與清潔機器人一高一矮，大眼瞪小眼，誰也沒有說明白。
黎洛思考了很久，纔再次開口：
“就是因爲它是老師機器人，所以它只能教書，其他都不能幹？”
“是的，我們的身份決定了我們的行爲。”
“身份……你們的身份都是固定的嗎？”
“當然，您應該知道，我們是機器人，就要按照人類要求的身份去執行自己的職責。”
清潔機器人的話再次讓黎洛愣住了。
“好像是這麼回事。”黎洛點了點頭，但還是感覺有些奇怪。
“你忙吧。”她緩緩地讓開了身子，走到分岔口的另一條走廊上。
“謝謝您的配合。”清潔機器人道謝一聲之後，就一邊打掃，一邊緩緩走向了另一邊。
黎洛還在沉思，同時疑惑地念叨着：
“我記得當時第六代智能機械的宣傳標語是‘全能機器’‘完全擬人’，不應該有這樣的身份劃分。”
她望向那在狹窄走廊裏走動的高大機器人，眼神之中充滿了懷疑。
“伱不覺得很奇怪嗎？”黎洛詢問方塊。
莫靈當然也覺得非常奇怪，這些機器人明明都是同一個樣子，也沒有什麼功能上的區別，爲什麼要給他們做身份區分呢？
“以往我們給機器人做職責劃分，都會匹配相應的外形，或者說，機器人的外形就決定了它們的職責和身份。”
“掃地機器人不需要龐大的身軀，只需要吸塵器和移動模塊，越小越好。”
“又比如生產線的裝配機器人，只需要一隻機械臂就可以了，既然這船上的機器人都是這種擬人形態，就應該是和淵心科技原本設計的一樣，作爲一種全能機器人存在，但它們卻被強行加上了身份設定。”
黎洛一邊思考着，一邊和方塊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清潔機器人那高大的身軀，明顯就不是爲了清潔而製造的，而是後來才被加上了這種身份限制。
天堂島上的人們，爲什麼要給這些本來可以一機多用的全能機器人加上這種明顯很多餘的設定。
如果說他們一開始就想要讓這些機器人做限定的工作，也不用模仿第六代智能機械的外形，只需要按照工種去定製外形就可以了。
這種明顯衝突的做法，更顯得非常奇怪。
黎洛看着清潔機器人遠去的背影，斷定道：
“就算這些機器人沒有什麼問題，天堂島上的人們肯定也藏着什麼祕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