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華爾茲遭到嚴重反對,不同目的、不同利益的團體紛紛對新生事物發起批判,教會認爲華爾茲因爲男女擁抱、動作旋轉過快而不道德不文明,將其斥爲異端;原來依靠教授小步舞等等宮廷舞爲生的那些教師們更是將華爾茲視爲眼中釘。
然而,歷史進程依舊無法逆轉,華爾茲的簡單易學和自由市場,根本不需要老師,常常只需要旁觀一會兒就可以學會,舞蹈在平民之間快速傳播開來。
於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華爾茲被控訴爲低俗、邪惡、醜陋的舞蹈,就和搖滾、說唱等等音樂誕生之初一樣。
所以,斯嘉麗纔有了剛剛這一句話——
她,也瞭解這段歷史,這才能夠和安森完成對話。
安森一下就明白過來,意味深長地拖長了尾音,“嗯……我也是,又有誰能夠拒絕華爾茲呢?”
笑容,爬上嘴角。
然後——
“找到了!”
安森手裏的工作並沒有放慢,舉起一幅泛黃的羊皮紙卷軸,眼神明亮地看向斯嘉麗。
“怎麼樣,要不要嘗試看看?儘管沒有華爾茲那麼愉悅動人,但柴可夫斯基老先生也有他的魅力。”
斯嘉麗哧哧地笑了起來。
安森拿着卷軸站立起來,在房間裏的那套鋼琴前落座——
並不是印象里豪華閃亮的鋼琴,反而寫滿歷史的痕跡,即使保養得當也依舊能夠看出風霜留下的斑駁。
安森細細打量一番,流露出驚喜,“這是自動鋼琴!”
上世紀八十年代,隨着電子技術的飛速發展與成熟,用集成電路和CPU控制鋼琴自動演奏裝置成爲可能。
當然,真正的專業人士不屑理會這樣毫無技術含量的東西;但對於業餘人士來說,卻非常新鮮。
這也解釋了傑夫房間裏的曲譜——
這位製片人應該不會演奏鋼琴,但自動鋼琴就不一樣了。
安森轉頭望過去,然後就看到斯嘉麗在那一堆混亂旁邊蹲下來,正在翻閱他剛剛翻找出來的書籍,聽到聲音,斯嘉麗擡起頭看過來,安森挑了挑眉,“我還不曾嘗試過自動鋼琴呢,人人都可以演奏。”
斯嘉麗,“沒有任何基礎也可以?”
安森攤開雙手,“沒有任何基礎也可以。”
安森曾經聽說過自動鋼琴的原理,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自動鋼琴,帶着好奇研究琢磨了一小會兒,也就摸索出了門道。
啊哈!
一聲驚歎,緊接着就可以聽到自動鋼琴那帶着些許電子鏗鏘力道的琴鍵音傳來,帶着一股機械的味道——
邦邦邦邦邦,邦邦邦邦邦。
專業人士一聽就能夠察覺到演奏裏的冰冷和僵硬,但撇開這些不說,安森卻只是覺得神奇和新鮮。
聲音歡快起來,“這兒,就是這兒,這兒應該是發狂部分!”
柴可夫斯基的“悲愴交響曲”是名作,旨在描寫人生的恐怖、絕望、失敗、滅亡等等,充滿悲觀情緒,否定了一切肯定、享受人生的樂觀和積極。
死亡是絕對的、無可避免的,而生活裏的所有歡樂都是轉瞬即逝的。
柴可夫斯基所展現出來的這類情緒,實際上反映的是沙皇俄國末期,人民普遍處於一種被壓抑的狀態。
現實更悲傷的是,完成“悲愴交響曲”的創作之後僅僅六天,柴可夫斯基久感染霍亂而與世長辭。
於是,這首曲子久成爲他的天鵝輓歌。
不過,
這也是安森剛剛在尋找
那種癲狂,帶着一種燃燒和綻放的肆意,呈現出不同的氣質和姿態,與今晚的酒精、派對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斯嘉麗擡起頭來,看着安森宛若酒神一般坐在鋼琴前不羈而癲狂地搖晃着,整齊的髮絲就這樣慢慢凌亂起來,有種張揚和狂放,讓人挪不開視線。
待斯嘉麗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鋼琴旁邊,看着安森在黑白琴鍵之上飛舞的雙手,儘管是自動鋼琴,但它可以根據演奏者的狀態調整表演——
當然,調整也是機械的,如同電腦一般。
安森的瀟灑和奔放讓柴可夫斯基的樂章也變得絢爛多姿起來,令人心猿意馬。
斯嘉麗這才意識到自己距離鋼琴太近,旋律的情緒與色彩宛若暴雨一般宣泄而下,心臟不由微微顫動,她應該保持一些距離欣賞演奏的。
但即使意識到這一點,腳步也還是如同釘子一般站在原地。
一直到一曲演奏完畢。
斯嘉麗不由心潮澎湃起來,“再演奏一遍。”
安森卻已經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不,你沒有辦法再演奏一遍,這就是一個完整樂章,你必須一氣呵成,感受旋律在指尖的流動,感受情緒在音符的跳躍,當一切結束的時候,也就宣告結束,不能回頭。”
站在茶几旁,安森打量了果籃一番,抓起一顆蘋果大大地咬了一口。
然後安森久注意到斯嘉麗手裏端着的那一本大部頭,歪着腦袋打量一番,“噢,索福克勒斯(Sophocles)。”
斯嘉麗舉起書本看了一眼封面,表情微微有些拘謹,“噢,我只是隨手拿起來而已,其實我完全沒有任何概念,不如你給我一些提示?”
不知道就說不知道,沒有必要不懂裝懂反而鬧笑話。
安森眼底流露出一抹笑容,“我也不懂,只是知道一些皮毛而已。他是古希臘悲劇詩人,我想古希臘悲劇能夠流芳百世,不是沒有原因的,所以想研究看看。”
“可惜,才翻閱了兩頁,我的注意力就已經被這些樂譜吸引。”
自嘲地打趣了一句,讓空氣輕鬆下來。
斯嘉麗看了看手裏的書籍,又看了看鋼琴。
其實,她和鋼琴沒有任何關係,甚至不敢靠近,帶着一種敬畏,但此時,卻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好奇。
情不自禁地,斯嘉麗就邁開腳步。
一回頭,斯嘉麗就看到安森眼睛裏鼓勵的眼神,四目相接。
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