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帳篷內往帳篷外蔓延,媒體記者們第一時間展開廣泛討論,炙手可熱的安森居然再次攀升一個臺階——
大膽捋虎鬚之後全身而退。
其實,這樣的表述並不準確,因爲不僅僅是全身而退那麼簡單,卡爾甚至對安森的改動表示讚賞。
一石激起千層浪。
現在就可以確定,接下來整個時尚圈的目光都將全部朝着安森聚焦,一場全新風暴正在朝着全球擴散。
這次,哪怕對迪奧男裝的破格與變革沒有任何興趣,也不得不聚焦目光,顯然情況已經脫離掌控。
窸窸窣窣的交談與寒暄之間,目光不經意地朝着安森聚集,香奈兒的走秀在即,焦點也依舊離不開安森,那些隱藏在視線裏的灼熱讓空氣徐徐升溫。
也許,也不是所有人。
坐在安森左手邊的那位女士,根本就沒有擡起眼睛看安森一眼,微微低垂腦袋,一頭短髮散落下來遮擋住半邊臉頰,肩膀在微微顫抖,似乎並不清醒。
當初飛機上巧遇安妮-海瑟薇的記憶重新甦醒,安森正在認真思考,這次他是否應該保持一些距離?
安妮:啊嚏!
安森看看眼前的女士,又再次擡頭看看周圍的人羣,那種感覺有些微妙,明明全場都在矚目他的動態卻偏偏沒有人上前,安娜、艾迪、甚至埃德加都忙碌得不行,反而是他這位話題焦點被晾在一旁。
歸根結底,現在的安森只是一個標籤一個符號,承載種種意義,卻不具備生命力,更沒有顏色和棱角。
就和“西西里的美麗傳說”的瑪蓮娜一樣。
當安森擡頭環顧四周的時候,那些視線自動避開,只有非常非常少數的視線落落大方地報以笑容。
安森的嘴角輕輕上揚起來,卻沒有拘謹也沒有緊張,落落大方地歡迎那些視線。
不是因爲自在,而是因爲他知道自己越閃躲越不適,那些目光就越肆無忌憚。
前世就是如此。
父親生意爆雷之後,他就必須面對這些異樣的目光,不管他做什麼,哪怕是道歉、哪怕是愧疚、哪怕是懺悔,落在那些目光裏也依舊是一種罪惡。
他們希望他死,爲父親贖罪,但他不行,哪怕不是爲了母親,骨子裏就有一種倔強,別人越是這樣希望他就越是不能讓他們如願,揹負着自己的痛苦繼續前行,一直到自己終於能夠呼吸的那一天。
眼前,腦海裏前世的夢魘不經意間就這樣交織在了一起,但他不害怕,因爲再可怕再荊棘的地獄都已經經歷過來了,怎麼可能因爲眼前這一點場面就膽怯呢?
迴應的唯一正確方式就是光明磊落地享受那些打量。
然後,安森就再次看向眼前的女士。
終究,安森還是沒有轉身離開。
冷靜下來細細打量就可以注意到,女士捂住胃部,凌亂髮絲後面的秀氣眉毛緊緊地糾纏在一起,緊繃的肩膀線條順着手臂和後背一路往下蔓延。
表面看來,她是半夢半醒。
但難道是因爲疼痛難耐?
安森心念一動,在女士斜前面半蹲下來,保持視線的平行,“小姐,你好,請問你是不是感覺不舒服?”
那位女士胡亂地輕輕點頭,身體似乎已經抽不出力氣,微不可見的頜首,讓整個人迷迷糊糊地搖擺起來。
下意識地,安森摸摸口袋——
手機!
不在這裏,爲了保證造型的服帖輕便,安森身上沒有攜帶任何物品,全部都在埃德加的隨身揹包裏。
該死。
安森沒有客套寒暄,“需要救護車嗎?”
女士稍稍回過神來,深呼吸一口氣,虛弱地擺擺手,“沒事,我,沒事。我,呃,我只是需要一杯熱水。”
但說着說着,斷斷續續的話語也就沒有了下文。
可以看得出來,她正在用意志力抵抗疼痛。
安森擡頭左右看了看,馬上有了主意,“稍等。”
這裏是巴黎,估計隨身攜帶保溫瓶的人應該沒有;但這裏是時裝週,到處都是爲了控制飲食一日三餐不規律的模特,飽受胃疼困擾的模特比比皆是。
這也意味着,找到幾片阿司匹林之類的止痛片應該不是難事。
站立起來,安森輕車熟路地進入香奈兒的後臺——
保安下意識地就試圖阻攔安森,沒有人願意承擔設計提前曝光的後果,但看到是安森,就不由寬容了一些。
安森進入後臺,放眼望去,不由就有些犯難起來:
非禮勿視。
和前天迪奧稍稍不同,今年的香奈兒是全年女裝的重頭戲,眼前全部都是女模特,而且都是陌生的。
幸運的是,安森不認識她們,她們卻認識安森,昨天一整天的派對和社交確實結交了一些新朋友。
花費一點點時間,安森找到了一瓶水以及兩顆阿司匹林。
“這兒,阿司匹林,應該能夠暫時幫助你度過難關。”安森再次回到位置,將礦泉水擰開之後遞了過去。
那位女士接過阿司匹林,丟進嘴裏,試圖拿起礦泉水,卻發現手腕抖得厲害,就連礦泉水差點都要拿不住。
緊接着,女士就注意到安森用手指輕輕托住礦泉水的瓶底,並沒有曖昧地親自接過礦泉水喂她喝水,卻在保持距離的情況下給予幫助,完美展現紳士風度。
她也已經顧不上感謝,喝了一口水將阿司匹林吞嚥下去,然後礦泉水就已經被拿走,她再次低垂下腦袋,用雙手抱着昏昏沉沉重若千斤的腦袋。
啪。
一股溫暖將她包圍,她側頭看了看,不是外套,而是一條香奈兒深褐色的圍巾,看來應該是他臨時借來的。
溫暖,讓緊繃的神經和肌肉一點一點緩解了下來。
香奈兒春夏時裝秀已經拉開帷幕,全場觀衆已經入座,安森就坐在安娜的旁邊,首次出席四大時裝週就有安娜作陪,這份榮耀確實不得不令人側目。
一直在走秀進行了一會兒,另一側的女士才終於緩過神來,重新坐直身體,疼痛終於平復了下來。
她輕輕地靠向椅背,視線餘光裏就出現一條手帕和一瓶礦泉水,靜靜地放在那裏,視線不由順着修長的指尖往上移動,然後就看到一個淺淺的微笑。
溫暖而明亮。
不由地,蜷縮成爲一團的心臟就這樣舒展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