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他經歷過，被這個光怪陸離喜新厭舊虛與委蛇的名利場拋棄過傷害過，鮮血淋漓遍體鱗傷，一直到現在也依舊站在泥濘裏沒有能夠完全擺脫。
然而。
此時聽到安森的自嘲，冷靜客觀地分析，布拉德也不由多看了安森一眼，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迴應。
“怎麼，你們也擔心電影失敗？”布拉德略顯生澀地詢問了一句。
安森輕輕聳肩，“有人不擔心嗎？好萊塢總結出一系列成功的模版公式，但依舊沒有人能夠確保電影的成功。如果海登經紀人擔心我們的電影失敗進而成爲他晉級巨星的累贅，我不責怪他，他有理由這樣相信。”
克里斯一陣無語，“安森！”
看着克里斯那麼着急，反而是安森這個當事人顯得格外放鬆，“克里斯，不要擔心。電影不會因爲我向上帝虔誠祈禱而成功，也不會因爲我隨口一說就真的失敗，沒有必要那麼認真。”
那滿不在乎的模樣讓克里斯生無可戀地瞪着安森。
“哈哈。”安森直接笑出聲來，話鋒一轉又拉了回來，“但我依舊不相信海登是因爲這個理由離開的。”
布拉德一愣，直接就氣笑了，“爲什麼？”
安森輕輕聳了聳肩，“也許，他的經紀人可能這樣要求，但海登着實沒有必要這樣偷偷摸摸地離開。”
“他可以離開，找一個藉口就好，比如找到更好的公寓，比如和女朋友同居，比如接下來一段時間需要爲新角色閉關，他有一百個理由正當離開。”
“我們是朋友，但沒有約束。”
“哪怕他簡單說，想要換一個環境，我們也沒有理由阻止他，爲什麼要這樣不告而別，反而留下把柄？”
“老實說，如果海登不想被我和詹姆斯利用的話，他就更不應該這樣偷偷摸摸地離開，做賊心虛一般。”
“到時候，我和詹姆斯吐槽一下爆料一下暗示一下，八卦就有了，負面新聞的關注度可遠遠高於‘我們是室友’這樣的無聊消息。”
當然，安森承認，相信海登的性格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海登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
哪怕是割席。
這，不合理。
克里斯一下就被說服，連連點頭，看看安森又看看布拉德，“對對對，就是這樣，他沒有必要這樣，一定是出事了。”
布拉德：……
滿臉無語的表情瞥了克里斯一眼，然後再次看向安森，輕輕吐出一口氣，“也許，大概，可能是這樣。”
“相信我，我也希望是這樣，但現實往往令人失望。”
布拉德也想相信友誼，相信好萊塢依舊存在一些純粹的東西，但現實往往是殘酷的——
克里斯的相信，是盲目的無條件的，一看就知道沒有真正經歷過傷害，所以布拉德也不想多談。
而安森的相信，卻是一種信念，冷靜地展開分析，從事實入手，並且對人性依舊懷抱些許希望。
布拉德想要相信安森，他希望安森是對的。
但是……
“就算你是正確的，那麼，海登爲什麼更換手機號碼，而且沒有通知我們任何人全新的手機號碼。”
布拉德看向安森，等待回答。
安森愣了一下——
生活在好萊塢，隔三差五更換手機號碼是常事，因爲狗仔無孔不入，常常能夠挖掘出他們的號碼；也因爲骨肉皮神通廣大，經常撥打他們的私人號碼進行騷擾。
演員們，也不例外。
那些頂尖巨星們，一個手機號碼的有效期可能就是一個月，乃至於兩週；像安森他們這樣剛剛冒頭的上升期演員則沒有那麼誇張，但三個月六個月一換也不是新鮮事，甚至正在成爲一種時尚。
自然地，每次更換號碼，通知親近朋友也就成爲一個必要手段——
如果沒有通知的話，那潛臺詞就再明顯不過了。
顯然，安森也沒有預料到這件事，不由看向克里斯。
克里斯的表情略顯尷尬，但還是點點頭給予肯定，“本來的號碼註銷了。”
布拉德雙手盤在胸口，興致勃勃地看向安森等待回覆。
安森攤開雙手，“好吧，那我可能錯了。”
就這？
如此乾脆利落地承認錯誤？
布拉德被殺了一個措手不及，他還以爲安森會繼續嘴硬，一時之間，他也難以分辨自己是欣喜還是扼腕。
一方面，他開心自己是正確的。
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安森能夠給他一個不同答案。
克里斯就簡單多了，直接驚呼，“安森！”
安森攤手。
克里斯一陣氣悶。
安森這才說道，“我的意思是，事情顯然不正常，不僅有疑點，而且顯得莫名其妙，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當然，布拉德可能是對的，有時候，答案往往就是最簡單的，儘管我們都不希望那個答案是正確的。”
“但是，問號依舊在那裏。”
“我想，與其我們在這裏揣測，積極的消極的正面的負面的，互相試圖說服彼此卻找不到正確答案；不如暫時保持一些耐心，下次和海登相遇的時候當面詢問。”
“聽聽他的答案，然後再判斷。”
安森明白，人都是主觀的，思考問題的時候總是習慣以自己的視角出發，根據自己的意願描繪出一個事實，但事實不代表真相，有時候甚至截然不同、南轅北轍。
前世，他自己就曾經經歷過。
父親事情發生後，他和媽媽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倉皇逃離，沒有聯繫任何朋友，不僅因爲沒有這樣的精力，而且也因爲羞恥和尷尬，不知道如何開口。
錯過了最初的機會，然後就再也找不到機會開口。
一直到後來和朋友重逢，他們憤怒、抱怨、吐槽、奚落，認爲他沒有把他們當作朋友，但他也無法反駁，千言萬語最後沉澱下來，化作一句抱歉。
那些年，他真的一直在道歉，向受害者向朋友向工作裏的同事，卻從來沒有人願意傾聽他的故事。
當然，安森不是說海登可能遭遇不測，事情應該沒有那麼嚴重，否則新聞已經報道了。
他只是想，也許他無法繼續爲海登辯護，但至少他們應該給海登一個機會，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等到那時候再判斷，這段友誼是否值得繼續。
即使如此，也依舊不晚。
布拉德靜靜地看着安森，不由地，就這樣安靜了下來，那些煩躁那些尖銳那些鋒芒全部悄悄地平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