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短短的剎那，時間宛若蝴蝶一般短暫地在那輕輕勾勒的嘴角停駐，光影記錄下剎那驚豔的瞬間，不由屏住呼吸。
必須承認，安森長得好。
也就是這短暫的交鋒，自然而然就讓人想要信任他——
果然，歸根結底，人都是視覺動物。
哪怕他說地球是方的太陽是冷的，也心甘情願地相信。
更何況，他沒有，只是自我介紹而已。
“……我是艾倫，巴里-艾倫，來自美國特情局，你的男孩剛剛試圖從窗戶跳窗逃跑，但是被我的同伴拘留了。”
先是攤開雙手，而後自如地單手插袋，身體微微依靠辦公桌，修長的雙腿交迭，西裝的魅力展露無遺。
悄無聲息地，主動權也就落入他的手裏。
卡爾，依舊沒有放鬆。
黑洞洞的槍口直指小弗蘭克，但動作細節還是泄漏了真相，他微微擡起下頜，眉宇微蹙，槍口擡高了一寸。
“我不知道你在胡扯什麼。”
呵。
小弗蘭克笑了，那抹燦爛在嘴角輕盈地綻放上揚，眉尾輕輕一揚，“你以爲只有FBI在追捕他嗎？”
“我是說，拜託。”
“他還在這裏僞造政府支票，我們是根據這張才追蹤到他的。”
小弗蘭克掏出雙手、站起身，在辦公桌上翻找起來。
那不緊不慢、從容不迫的姿態，終於說服了卡爾。
小弗蘭克視線餘光能夠看到，卡爾手臂依舊打直，槍口對準，但腳步卻不由自主地開始縮短距離——
上步、擡起下巴，卡爾試圖探究辦公桌上的東西。
……機會？
如果他此時撞開卡爾的手槍，順利逃脫的機率有多少？
思緒，一閃而過。
他可不想冒險。
指尖，稍稍鎮定下來，順利在辦公桌上找到自己的“證據”，不僅沒有放鬆，反而神經全面緊繃起來。
嘴上說着，“已經有好幾個月了”；左側手臂的肌肉完全緊繃，不是準備動手，而是時時刻刻關注卡爾的一舉一動，密切關注表情和動作的變化。
靠近。
更近了。
他擡起頭看向卡爾，擡起左手，溫柔但堅定地攤開手掌，做出一個阻止的動作，眉宇之間流露出正色。
“伱介意把槍從我的臉上移開嗎？”
“拜託。真的。我是認真的，這讓我非常緊張。”
卡爾擡頭看過去，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已經站在對方眼前，他連忙再次後退，拉開安全距離。
不過，對方沒有任何反抗的舉動，這讓卡爾稍稍安心些許，只是依舊沒有放鬆警惕，牢牢鎖定對方。
“讓我看看你的證件。”
卡爾依舊保持警惕，沒有被眼前的陌生人繞進去。
小弗蘭克：該死。
花費如此多鋪墊如此多功夫，依舊沒有干擾對方，兜兜轉轉還是來到了關鍵時刻，證件。
但小弗蘭克沒有慌，不僅沒有，而且還展露一個從容的微笑，“當然。”
渾然天成。
一個轉身，小弗蘭克伸進口袋裏翻找，沒有猶豫也沒有停頓，任何一點點遲疑都可能導致暴露馬腳，於是，他乾脆更進一步，把錢包遞了過去。
“把我整個錢包都拿去吧。”
卡爾沒有遲疑，理所當然地接過錢包。
一旦錢包被打開，整個騙局就要拆穿，而且他也已經錯過逃跑時機。
但越是如此，就也是需要冷靜。
小弗蘭克想起父親的訣竅：轉移注意力。
老弗蘭克常常開玩笑說，紐約揚基爲什麼一直能夠贏球，就是因爲他們的斑馬條紋球衣分散了對手的注意力。
第一步，“你還要我的槍嗎？來吧，把我的槍拿走。”
這是誘敵深入，同時也是一種抱怨一種抗議一種申訴。
但是，沒有奏效——
卡爾依舊右手持槍、瞄準小弗蘭克，同時試圖用左手打開錢包查看證件。
細節就在於，小弗蘭克的錢包外側有一個釦子，防止裏面的東西掉出來，而現在那一枚釦子就是扣着的。
釦子，並不牢靠，但卡爾單手打開就有一些困難。
眼看着卡爾就要失去耐心，下一步可能就是直接讓小弗蘭克打開，又或者懷疑小弗蘭克把整個錢包都給他的用意。
第二步，“嘿！”
小弗蘭克匆匆掃視全場，試圖尋找其他轉移視線的目標，電光火石之間，他甚至沒有一秒的思考空間，也就是短短一毫秒而已，必須大膽也必須過果決。
然後，他看到了——
兵行險招。
“嘿，幫個忙，看看窗外。”
小弗蘭克連聲呼喚，終於抓住卡爾的注意，他甚至主動拉開窗簾，爲卡爾鄭重其事地做一個引薦。
“看，我的搭檔正在羈押他上車。”
卡爾不信。
卡爾依舊保持警惕，一個跨步來到窗口卻不往外看，視線落在眼前這個“巴里-艾倫”身上，看看他正在耍什麼花招，那張臉面無表情地盯着巴里，就好像試圖識破魔術師的攪局者一般。
“巴里”彷彿完全沒有注意到卡爾的表情，一心一意地看着窗外，“看。”
這樣的動作，終於說服卡爾。
卡爾小心翼翼地看向窗外，沒有停留，下一秒馬上就轉頭看向巴里。
巴里似乎依舊沒有注意到卡爾不同尋常的警覺，嘴角露出笑容，輕輕搖頭，輕鬆寫意地打趣起來，“在我進來的時候，老傢伙差點尿褲子，他直接從這窗戶跳到我的車上。”
細節，讓一個謊言具有力量的，永遠是那些細節。
卡爾依舊不信，但他需要求證，因爲窗外真的能夠看到一個人護送另外一個人上車，而那個人顫顫巍巍、腿腳不靈便，看起來幾乎就要站不穩。
等等，事情好像說得通卻又好像隱隱有些不對勁，但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卡爾開始琢磨起來。
這個表情落入小弗蘭克的眼睛裏，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但許多時候謊言往往就是在這裏被拆穿的——
窗外，的確有一個人在護送另一個人，在絕對不是“巴里-艾倫”的搭檔羈押詐騙犯，而是居住在同一層其他房間的墨菲老先生以及前來接他回家的兒子。
墨菲老先生居住在這裏也有一段時間，小弗蘭克和他聊過幾次，他知道老先生的膝蓋有老毛病，居住在陽光充足的地方就是爲了養病，今天FBI探員上門之前，他們還在樓梯口打招呼。
魔術，其實往往沒有那麼神祕，就是一個障眼法，真正的關鍵一直在魔術師身上，他需要轉移注意力、他需要不斷講話不斷表演不斷干擾視線——
魔術，也是一種表演。
就好像現在一樣，小弗蘭克就需要在FBI探員面前上演一出魔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