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哈哈。有人說過，你可以成爲一名出色的編劇嗎？安森。”
“你覺得我一個人在外面有那麼多內心戲嗎？我一個人就表演了一場秀嗎？這不是見鬼的莎士比亞好嗎？”
“不，事實上，我的朋友認爲我是這種人，真的讓人覺得難過。”
“上帝，好萊塢到底把你變成什麼模樣，安森，伱應該照照鏡子。”
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
布拉德倒打一耙，滿臉悲傷，因爲酒精而脹紅的臉頰越發激動起來，一臉不可思議地上下打量安森。
安森以爲自己已經足夠成熟也已經足夠冷靜，他能夠坦然面對這一切，即使和布拉德正面對峙也始終沒有丟失理智，但此時此刻看着眼前正在表演的布拉德，一股怒火就這樣衝破堤壩在胸口燃燒起來。
“正是因爲我清楚地意識到我的朋友經歷那麼多內心戲的最後依舊選擇了傷害，這才真正地讓人難過。”
“如果是去年，不，準確來說，哪怕幾個月前。在海登突然消失之前，我也依舊不會這樣想。”
“但現在，是的，我變得黑暗了。”
“嘿，歡迎來到好萊塢，對吧？”
“所以，告訴我我錯了，告訴我內心戲太多的那個人其實是我，告訴我我纔是因爲名利場喪失理智的那個人，千萬，求求你，告訴我我是一個混蛋，我不應該這樣懷疑我的朋友，甚至就連這樣的想法都是錯誤的。”
“快，告訴我。”
這是真心的，安森真心希望事情能夠簡單一些，前世經歷的那些骯髒與醜陋，他也不想再目睹一次。
安森看向布拉德，如此坦然如此直率，靜靜地等待着。
布拉德的話語卡在喉嚨裏，眼神微微掙扎，他可以清晰看到安森眼睛裏的希望正在徐徐熄滅。
“不，不是這樣的。”布拉德匆匆忙忙說出口，“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世紀城那裏的傳聞。”
安森展露一個苦澀的笑容，“那位製片人是誰。”
布拉德一愣，“什麼？”
安森，“那位希望和你談談項目、並且你剛剛準備離開前往希爾頓酒店碰面的製作人是誰？他總有一個名字吧。”
布拉德完全僵硬住了，“呃，什麼？”
安森沒有再繼續開口，就只是站在原地，面帶微笑地看着布拉德。
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已經把布拉德逼到死角。
布拉德試圖辯解，“不……我……等等……”
然而，話語到了嘴邊全部都說不出口。
最後，演變爲一種憤怒，惱羞成怒，布拉德也揚起聲音，“不，我不會告訴你他的名字，我更不會讓你打電話給他，然後毀掉我的試鏡機會。”
“呵呵。”怒極反笑，安森輕輕聳肩，“爲什麼我要毀掉你的試鏡機會？爲什麼你認爲我想毀掉你的試鏡機會，你忘記了嗎，‘數字謀殺案’的機會還是我鼓勵你爭取的。”
布拉德：……
布拉德愣住了，他就這樣僵硬在原地，可以明顯看到汗水從額頭緩緩滴落，甚至就連眼珠子都不轉了。
答案，似乎已經再明顯不過。
“見鬼。”安森忍不住罵粗口，哪怕就是他親自揭開傷疤窺探名利場聚光燈陰影裏的祕密，但此時真正得到證實也還是控制不住憤怒。
難得一見地，安森再次罵了一句。
“布拉德，你，我……你爲什麼不能就單純地爲我們感到開心呢，你應該知道，我和詹姆斯等待這個機會等了多久，但是，你做不到，你……”
“你不想前來影評派對，就是擔心我和詹姆斯可能真的會成功。”
布拉德終於找回理智，“不，不不，這是謊言。你在說謊，我希望你成功，我也真心希望詹姆斯能夠成功。當你們試鏡這些商業大片的時候，我一直在祝福你們，甚至幫着你們對戲，我始終都在支持你們……”
眼前滿臉委屈的布拉德，安森再也看不下去，“那是因爲你不認爲電影能夠成功，只有當我們和你一樣在泥濘裏的時候，你才願意支持我們；但是，當我們可能和你一樣成功、甚至比你更加成功的時候，事情就不一樣了。”
“見鬼的上帝。”
“布拉德，‘數字謀殺案’的失利不是世界末日，你沒有必要詛咒我們全部都跟着你一起在臭水溝裏發爛發臭。”
布拉德卡殼了，酒精讓大腦運轉不起來，“你，所以，你，我，你認爲我是怪物嗎？整個好萊塢都是這樣的，現實一點，天真先生，你應該醒醒，你應該意識到這纔是真實。就好像你剛剛自己說的。”
“歡迎來到好萊塢。”
“怎麼，你準備道德審判我嗎？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每個人都這樣想，我爲什麼不行？我也應該允許擁有自己的想法。”
這，就等於是承認了。
終於，真相就這樣殘忍地揭開在眼前，鮮血淋漓。
安森輕輕搖頭，有些無力，還有些疲倦。
“不，布拉德，你是正確的，你沒有犯罪，我也沒有權力道德審判你，這就是好萊塢，殘酷而冷血。”
“我，呃……”
安森長長吐出一口氣，只是感受到深深的疲倦，拖拽着靈魂緩緩下沉，如同溺水一般。
“我只是認爲我們是朋友，至少，我們能夠真心實意地爲彼此加油鼓勁。”
“但你是正確的，是我太天真，我應該檢討自己。”
話語，到這裏，似乎已經沒有再繼續的必要了。
安森深深呼吸一口氣，重新展露笑容。
“布拉德，名利場不容易，我們知道，你也知道，我只是希望，至少我們的生活裏還有一些真正的朋友。”
“沒有利益牽扯，沒有明爭暗鬥，我們願意真心爲彼此的成功喝彩，也願意在朋友遭遇挫折的時候陪伴在側成爲對方繼續走下去的力量，就好像爛仔幫一樣。儘管沒有人相信好萊塢的友情，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們是真實的人，不是工具也不是臺階，我們應該允許擁有不切實際的夢想。”
“事實上，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也許，只是我需要好好消化這個現實罷了。”
安森看向布拉德，千言萬語卻似乎都已經不再重要，那些華麗的詞藻全部失去力量，變得蒼白無力起來。
憤怒、悲傷、苦澀，全部煙消雲散，最後化作一種無力。
“抱歉。”
安森說。
不是布拉德，而是安森道歉，也許他不應該揭開那層華麗的緞子、不應該試圖揭曉真相，不應該懷抱希望。
這是他的錯。
一個轉身，安森就看到站在廚房門口失魂落魄愣在原地的克里斯。
空氣，靜謐地潺潺流淌着，整個世界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