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湯米笑了,果然是花拳繡腿,居然還想保護凱勒。
砰,再一拳。
湯米沒有閃躲開來,被準確命中,但他咧嘴大笑,似乎再召喚埃文的拳頭再用力一些再狂暴一些。
這一幕,埃文注意到了,兩個人的視線短暫碰撞。
然後。
埃文在湯米的眼睛裏看到了瘋狂,如同惡魔猙獰扭曲的笑容,血腥蔓延,正在嘲笑他的膽怯和恐懼。
湯米在埃文的眼睛裏看到了震驚,這讓他露出一抹鄙夷,就這樣,眼前的男人還口口聲聲說想要保護凱勒。
但是——
真正可悲的是,凱勒依舊選擇了他,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花瓶草包。
可笑,可悲,可嘆。
凱勒放棄了他,凱勒背叛了他,凱勒拋棄了他。
那麼,他就要毀了他。
湯米,注視着埃文,鼻青臉腫卻依舊從容不迫,他躺在地上仰埃文,露出一抹猙獰而瘋狂的笑容。
“她是我的。”
他說。
哪怕到地獄,他也不會放手。
那輕飄飄的一句話,沒有任何力量,卻在扭曲的面容裏把瘋狂的執念推向極致,最後化作一抹笑容。
哈,哈哈哈。
埃文在那雙眼睛裏看到了惡魔——
拳頭,高高舉起,重重落下。
然而,這依舊無法抹去惡魔臉上的瘋狂和血腥。
“哈,你不能……”湯米說。
拳頭,再次重重落下,打斷湯米的話語,試圖讓他閉嘴,他只是希望他閉嘴。
湯米拒絕,“我賭你不敢……”
話語,夾雜着血腥氣息撲面而來,持續不斷挑釁他的神經,一點一點地將埃文推向失控的邊緣。
一拳,再一拳,又一拳。
終於!
湯米沒有再繼續開口。
埃文氣喘吁吁,拳頭再次高高舉起卻在揮舞之前一個緊急剎車控制住了自己,滾燙的大腦一團混沌,胸口劇烈起伏着,目不轉睛地死死盯着湯米。
湯米沒有再繼續反抗,似乎終於安靜下來。
埃文想,也許他應該停下。
然而。
就在此時,湯米勉強睜開腫脹的眼睛,一片血污的臉頰之上展露一抹笑容,似乎正在嘲笑埃文的無能。
輕蔑。鄙夷。嘲諷。
居高臨下地,眼睛細縫裏透露出一縷微弱的光芒,卻尖銳地刺痛埃文的靈魂,那混雜血腥的聲音在埃文氣喘吁吁的雜音之中涌動:
你,保護不了她。
記憶,一股腦地蜂擁而上,改變歷史之前的那些痛苦記憶死死掐住埃文的喉嚨——
當時,他就是這樣錯過了凱勒,以至於凱勒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他永遠無法得知,她的父親、她的弟弟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她的童年記憶裏到底留下什麼傷痕,需要花費自己的生命去遺忘。
理智之弦,就這樣崩斷。
前一秒,才鬆開的拳頭,不由自主地再次握緊,靈魂深處的憤怒和痛苦、苦澀和掙扎爆發出難以置信的能量,狠狠地朝着那張扭曲的笑容落下去。
砰。
“伱毀了蘭尼的生活。”
砰。
“你殺死了克洛基特。”
砰。
“你謀殺了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
然後,拳頭一頓,高高舉起,看着湯米滿臉血污之中綻放的笑容,得意、猙獰、傲慢,彷彿在輕蔑地注視着他,腦海裏就只剩下一片轟鳴之聲。
咬牙切齒,聲音從牙齒之間擠出來。
“現在,”
眼睛裏的怒火在胸口,化作淚水,一顆接着一顆往下掉,卻轉眼就被瘋狂佔據,彷彿能夠看到黑暗天使的羽翼遮擋住最後一縷光芒。
“啊!”
一把,埃文抓住棒球棍,喪心病狂地砸了下去。
世界,終於安靜了下來。
凱勒一路狂奔衝了回來,心臟高高地塞在喉嚨裏,低聲呢喃着,“湯米,湯米,湯米……”
她害怕湯米做出傻事。
卻在緊急剎車的時刻,看到了埃文重重落下的棒球棍,眼睛瞪圓、膝蓋一軟,整個人就這樣癱坐下來。
目瞪口呆地注視着眼前這一幕。
她試圖張口、試圖說話,喉嚨裏卻完全發不出聲音——
咿呀。咿呀。
宛若嬰兒。
嗶嗚嗶嗚的警笛聲漸漸靠近,整個世界彷彿摁下了十倍慢速,一切的一切都在以慢動作的方式運行。
埃文深深呼吸一口氣,高高在上地俯瞰地上的那一團爛肉,肩膀高高聳起卻不曾放下,緊繃的肌肉線條能夠看到他正在屏住呼吸,眼睛裏一片茫然。
愣愣地,他就這樣愣愣地看着平躺在眼前卻沒有任何動作沒有任何反應的湯米,似乎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然後。
他擡起頭,臉頰之上飛濺了血液,染紅了瞳孔,散落開來的焦點在漫天漫地的警笛燈光之中重新聚集,下意識地低頭看向雙手,猛地一下就愣住了。
夜,只有風在吹,月光灑落下來,將埃文包裹起來,朦朧的光輝宛若鮮血淋漓一般順着埃文的身體滑落。
一愣,一滴渾濁的淚水,掙脫眼眶的束縛,就這樣滑落。
“卡。”
一直到麥基終於回過神來,呼喊出聲,卻沒有解放自己,他甚至無法動彈,只是全身僵硬地坐在原地。
全場,一點聲響也沒有,徹底喪失了反應的能力。
一陣寒風吹來,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瘋狂尖叫,思緒終於反應過來,試圖做出一些反應,卻發現大腦一片空白,就連尖叫和歡呼也全部卡在喉嚨裏。
震撼,衝擊,激盪。
語言根本不足以形容此時此刻心情和感受的萬分之一,哪怕真正親眼所見也依舊無法相信雙眼。
戲劇,衝突,張力。
不止是情節而已,他們能夠清晰看到三個人物三個靈魂的掙扎,各自有各自的絕望,卻在這樣一個時間點交匯,以不同的方式走向命運的悲劇——
沒有勝者。
不管是否出手也不管是否流血,每個人都是傷痕累累。
他們彷彿能夠親眼看見靈魂枯萎黯淡的整個過程,卻沒有人能夠阻止,甚至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那種絕望。那種痛苦。
即使他們只是旁觀者,也一樣精疲力竭,感受到來自靈魂深處的唏噓和無奈,揮之不去的疲倦,一點一點地溺水、一點一點地窒息,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灰飛煙滅。
一切,不僅完整而已,不僅真實而已,衝擊力十足。
拍攝結束,也還是無法自拔。
麥基注意到了,即使喊卡,劇組也依舊沒有任何動靜;但他現在真的沒有精力也沒有能夠理會其他人,腦海裏的風暴讓他嚴重缺氧,喘不過氣來。
於是,麥基又再次喊了一聲——
“卡。”
結束,一切結束、魔法解除,他們需要返回現實,他們需要從無盡的絕望泥潭裏逃離,他們需要喘息。
然後,終於,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