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路西亞桑克斯殿下?”此前在城外與路西亞見過一面的克里斯托福率先反應過來道。
不過他並未因爲路西亞的身份以及自己剛纔的“僭越之語”而失態,只是深吸一口氣,行了一個端端正正的騎士禮道:“古龍騎士克里斯托福,見過殿下。”
託莉夏在短暫的混亂後也連忙彎腰一禮,道:“調香師託莉夏,見過殿下。”
不待路西亞開口,克里斯托福便上前一步,取下腰間的佩劍橫於手中遞向路西亞,神色嚴肅道:“殿下,想必您聽到了我剛纔發出的僭越之語,如果您覺得我冒犯了古龍王子與神人的尊嚴,我可以接受任何形式的懲罰——只是這一切與託莉夏無關,也與此處的其他病人無關,還望您看在蘭斯老師的份上不要與他們計較。”
“克里斯托福,你”一旁的託莉夏見狀神色一急,又看向路西亞,想要替克里斯托福辯解幾句,卻被後者立刻以眼神制止。
“嘖,身份有時就是這樣麻煩無用的東西——”見兩人這副樣子,路西亞無奈地揉了揉眉心,“告訴你們我的身份只是爲了證明我的神力水平足夠,可以用來幫忙救人,但好像沒人認真聽我說的是什麼啊!”
此話一出,路西亞面前的少年少女頓時石化在原地,沉默幾秒之後,一股若有若無的尷尬瀰漫開來。
大概,好像,也許剛纔這位殿下說的確實是來幫忙救治那名惡兆少年?
“反應過來了的話,可以讓我先進去麼?”半晌之後,路西亞攤了攤手道。
“啊,不好意思,請進——”作爲此地主人的託莉夏連忙向前引路,和克里斯托福一起帶路西亞來到了手術室後方的一間小型起居室裏。
少女翻箱倒櫃找出了小半包茶葉,又找出一隻水壺臨時充當了茶壺架在火上,不多時屋內便飄起了一片嫋嫋茶香。
三人圍繞起居室中央的火爐落座,氤氳的熱氣中,託莉夏艱難地組織了一番語言,率先開口道:“我們沒有想到殿下您,您怎麼會.”
“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是吧?”路西亞已經猜到了對方話裏的意思,坦然回答道:“我最近常常以假身份混入角鬥場參加角鬥練習實戰技巧,有時遇到受傷的亞人和混種,我都會暗中幫一把,沒想到今天正準備出手時碰到了你們。”
“兩個月前我剛剛抵達羅德爾時,在城外見過克里斯托福一面,因此認出了他,一時好奇就跟了過來,也聽到一些你們的對話。”他看向低頭揉搓着衣角的調香師少女,淡笑道:“這世界還真是小啊.沒想到你竟然是克萊維爾的弟子。”
“您認識老師?”託莉夏驚愕道。
“不只認識,他現在在凱倫擔任執政官,姑且可以算是聽命於我,”路西亞說道,“我聽他說過自己在王都時就曾救治過一些亞人和混種,如果他知道作爲徒弟的你完全繼承了他的衣鉢,應該會很開心吧?”
“原來克萊維爾先生這些年一直在凱倫麼?”克里斯托福聞言微怔,旋即驚訝道,“我在神殿幫託莉夏查過他的下落,可是隻能查到五年前他被貶謫出王都,之後就什麼線索都查不到了。”
“一直到幾個月前他還只是凱倫內務官,不列入黃金王朝正統的官員編制,查不到也正常。”路西亞應道,“再說他當初被貶出王都的內情也不簡單,是因爲他在五年前救治了一名身份複雜的混種”
言及此處,路西亞猛然怔住。
“殿下,您怎麼了?”
“沒什麼.”路西亞沉默了片刻,又繼續道:“原本他爲此開罪了某位大人物,自身都難以保全,結果宮中突然傳來旨意將那名混種帶走,又將他貶謫到了凱倫,才勉強活了下來。”
“是這樣啊,”克里斯托福摩挲着下頜,“託莉夏,當時你聽說過克萊維爾先生得罪了哪位大人物麼?”
“沒有,”託莉夏搖搖頭,“現在想想,老師被貶謫前幾天好像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他什麼都不肯對我說,只是把他名下的書籍、藥材、醫用器具和其他財物一一交託給我,之後就突然消失了.”
聽着兩人的追憶,路西亞神色依舊平靜,心中卻已然掀起了驚濤駭浪。
克萊維爾、宮廷調香師、身份複雜的混種、五年前、宮中傳來的旨意、瑪莉卡女王提到克萊維爾被貶原因時虛假的託詞在凱倫城外營地的那個夜裏他就對這段祕辛頗爲在意,只是作爲當事人的克萊維爾都極度缺乏信息,他自然也無從下手。
然而此時此刻,這些線索終於串到了一起。
五年前,十二月的一個清晨,有一位身份神祕而又身負重傷的混種被人丟到了古龍神殿門外,那個混種的名字叫作修古。
被人精心處理過的傷口、蹊蹺的拋棄地點、提起過往經歷時那種巨大的恐懼甚至還有認出路西亞的身份時那一閃而逝的錯愕和驚恐,路西亞在那之前從未與修古謀面,那種驚恐絕不會源於他本身,那答案自然只剩下了一個。
修古怕的是他生而爲神的身份。
一位半神、神人或者根本就是神明的存在讓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因而只要見到相關的人物,便會情不自禁地表露出驚恐震怖的情緒。
曾經他以爲,如果是瑪莉卡女王一手策劃了這一切,她的出手未免也太早了些,畢竟無論從什麼角度考慮,現在距離那場雲波詭譎的黑刀之夜還隔着相當漫長的一段歲月。
但他不相信毫不相干的兩件事之間會出現如此之多的巧合,現在看來,那位女王着手佈局的時間遠遠早於他最初的想象。
回去之後有必要向克萊維爾寫信詢問一下了,他心中暗暗思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