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艾爾登:災厄之環 >第145章 龍與樹
    羅德爾西南六十公里,倫特鎮。

    這座人口不足三千的小鎮正處於一片空前的忙碌中,一望無際的行軍帳篷遮蔽了鎮外空曠的田野,男人們推動着沉甸甸的獨輪車,將無可計數的麪包、美酒、肉乾和蜜餞從倉庫運向軍營,又滿載着營中破損髒污的衣物、繃帶返回鎮子,等待自己的妻女將其洗滌乾淨後再行交還。

    以區區一座村鎮之力犒勞數萬人規模的大軍絕非易事,然而來往的居民們臉上都見不到一星半點沉重之色,反而大都洋溢着一股自豪興奮的情緒。

    這一切沒有別的原因——只是因爲鎮外這支軍隊是黃金王朝最負盛名的熾日軍團、黃金王子葛德文麾下的親軍,亦是整座大陸目前毫無疑問的第一強軍。

    衆所周知,“黃金”葛德文治軍極嚴,對治下百姓卻又極爲仁慈溫和,因而每到一地都會嚴肅軍紀,避免任何擾民情況發生,沿途補給的物資也會以雙倍市價補償當地居民。多年來,熾日軍團就連戰馬誤踏農田的事情都沒有過,慣常伴隨其他軍隊的燒殺擄掠更是與之絕緣。

    尤其當那位衆望所歸的下任艾爾登之王此刻就在軍中,正攜一場平定南境的輝煌勝利榮歸王都之時,接待這樣一支軍隊對倫特百姓來說就更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榮耀了。

    時近傍晚,軍營中央的主帥大帳中,葛德文正在案前批閱關於南境後續撫民事宜的文書,一位年輕書記官通報後大步走了進來,稟報道:“殿下,您交待的事情都辦妥了。”

    “軍需部一共撥付了六萬盧恩給當地鎮民協會,又將在南境期間得到的五百張獸皮一併贈出,由兩名籍貫就在倫特鎮的騎士負責監督分發,最晚到明天早上就能將酬金和物資送到每一戶百姓手裏。”

    “除此之外,第七軍在日常拉練中也依照慣例掃蕩了遊走的野獸,以免冬季缺乏獵物時它們將襲擊目標轉向村鎮。”

    “很好。”葛德文放下了手中的羽毛筆,略一思索,問道:“鎮民協會.倫特現在沒有領地男爵麼?”

    “您也許不記得了,倫特領主是奧夫尼爾家族的赫克托夫男爵,之前男爵在凱倫城擔任執政官,今年七月不幸犧牲在了一起鎮壓亞人叛亂的戰事中。”書記官回答道。

    “現在倫特鎮在法理上仍是奧夫尼爾家族的領地,但由於赫克托夫男爵沒有直系繼承人,幾名擁有旁系繼承權的親屬正在爲此事爭執不休,暫時還沒有結果。”

    葛德文聽完略稍稍皺起眉頭,“一處毗鄰王都的貴族領地,在繼承歸屬上竟然遷延半年之久還未能確定,奧薩里昂侯爵就是這麼治家的麼?”

    說到這裏,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並未再說下去,只是無奈搖了搖頭,道:“好了,海德,你也辛苦了一天,先下去休息吧。”

    “是。”名爲凱蘭.海德的書記官深深一禮,轉身退出帳外。

又過了片刻,大帳的門簾被一陣勁風吹開,一道裹挾着熾紅色電光的虛影閃掠進來,衝向會客沙發的方向。

    葛德文伸手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金髮,又將倒伏在案頭的公文堆重新收拾好,才心累地嘆了口氣,道:“弗爾——我已經不寄希望於你能學會安安穩穩地走進來了,但至少,我是說至少,學會上沙發前脫掉你沾着雪花和泥水的靴子,這並不很難,對麼?”

    “否則我很難想象你面見那位來自天空城的路西亞殿下會是一副怎樣的情景,如果屆時蘭斯閣下不幸恰好在現場的話,大概你就要以‘君前失儀’的罪名被毆打一頓,之後在牀上躺上半年了。”

    “太誇張了,”化爲人形的弗爾桑克斯撇了撇嘴,“路西亞還只是個孩子,回去之後說不定還要我手把手教他古龍戰技呢,扯什麼君前失儀——還有別嫌棄我的靴子,如果不是剛纔幫你那些笨手笨腳的手下獵捕了足足七頭盧恩熊,我也不至於折騰成這副樣子!”

    說這番話時,弗爾桑克斯確實正如葛德文所說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單看外表,比起他天神般完美的摯友,這位時年六百零七歲的古龍祭司看起來就像一個不修邊幅又遊手好閒的年輕混混。

    他頂着一頭粗硬如鐵蒺藜的黑色短髮,下巴上則遍佈鋼針般鋒銳的短鬚,魁梧的身軀罩在一件髒兮兮的行軍斗篷內部,翹着二郎腿的腳上套着兩隻厚重的野牛皮靴子——靴底沾滿了融化成黑色的雪泥混合物,正在葛德文不忍直視的目光中一搖一晃地甩到沙發側面和地板上。

    葛德文深深吸了一口氣,揉着突突跳的太陽穴迫使自己低頭繼續工作,再這麼看下去的話他怕第二次龍樹之戰就要在這座帳篷裏重新爆發了。

    “剛纔進來前聽你們說什麼倫特鎮的事情.我看你也是忙昏了頭吧,奧薩里昂和羅文斯現在都鉚足了勁頭要讓奧夫尼爾家族喫下北境鎮守的位置,哪有空管倫特這種犄角旮旯的破事?”弗爾桑克斯嘲諷地笑了笑,“畢竟,人家還要忙你們黃金貴族最喜歡的黨爭呢,不是麼?”

    “不,”葛德文正在批閱文書的羽毛筆聞言一頓,頭也不回道,“至少我不喜歡黨爭,那些狹隘的陰謀與算計只會不斷侵蝕國家與秩序的根基,當這種侵蝕積累到一定程度,造成的崩塌和傾覆會毀滅所有原本廕庇於律法之下的人們,沒有任何人能從中獲利,更不可能獨善其身。”

    “但我相信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不正是爲了避免事態走向那種崩毀的未來麼?”

    弗爾桑克斯聞言沉默了片刻,聳聳肩道:“說得不錯,壞消息是,像你這麼想的黃金貴族簡直少得可憐,更遑論那位坐在王座上的陛下正是你常說的‘狹隘者’的領袖。”

    “而好消息是,在不久的將來,你至少有一個取而代之的機會,來向這個世界踐行你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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