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涅倫家族向薩米爾人宣戰了?”路西亞一臉詫異地看向艾格基斯,“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月初北境解除封鎖後不久,據洛德要塞出關口和我們交接的北境商隊所說,火焰聖堂本來就懷疑二月的斯洛文斯屠城案是薩米爾人做的,但由於沒有證據,還一直處於調查過程中。”

    “沒想到兩週前,薩米爾騎士突然襲擊了涅倫家族下轄的克朗格村,自當地領主托克爾騎士以下,駐軍和村民都和斯洛文斯一樣被屠殺殆盡,只是這次他們沒把現場徹底清掃乾淨,兩具騎士的屍體上殘留有薩米爾冰風暴的痕跡,另外當地居民中還有一個小商販倖存了下來,按他的證詞,襲擊克朗格村的確實是薩米爾騎士無疑。”

    “證詞.”路西亞眼眸中掠過幾分思索之色,沉吟道:“你說的這個商販,他交代清楚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了麼?”

    艾格基斯將手中的情報翻了一頁,道:“我們目前只掌握了幾支北境商隊關於此事的轉述,那個商販名叫奧康納,他不是商隊成員,只是自己購置了一駕運貨馬車,在克朗格附近的幾處村鎮之間做些走街串巷的小買賣。”

    “9日清晨,他正負責將顧客訂購的一車糧食送進村子,並將其扛入地窖——恰好在這時他聽見了屋外傳來的喊殺聲,於是趕忙躲入地窖,戶主一家還沒來得及藏進來就被殺了,他卻僥倖躲過一劫。直到外面安靜下來,他試探着推開窖門往外查探情況,正好看到了村口處留在最後放哨的薩米爾騎士離去的身影。”

    “由於薩米爾人和人類體型差距極大,奧康納保證自己沒有看錯,再結合那兩處屍身上的凍傷刀痕,涅倫伯爵當即確信襲擊者就是薩米爾騎士,隨後發佈了戰爭動員令。雖然北境鎮守府和火焰聖堂都還沒表態,但以涅倫家族的能量,一場局部戰爭肯定已經無法避免了。”

    “殿下,”艾格基斯將另一份清單遞給路西亞,道,“就在今天早上,涅倫家族向我們提出了一份新的採購訂單,請您過目。”

    路西亞接過掃了一眼,心道涅倫家族真不愧爲北境最有實力的軍事貴族之一,除了日常訂購的破甲龍矢外,他們這次又提出要訂製一大批刀劍長矛和精鋼鎧甲,這種級別的武器裝備不可能提供給那些臨時徵召的民兵使用,對方顯然已經做好了讓直屬私兵部隊參戰並付出極大犧牲損耗的準備。

    並且由於這批裝備要得很急,涅倫伯爵甚至開出了比平時高百分之二十的價格,總價超過三百萬盧恩,放在“傭兵之鄉”凱丹,已這筆錢經足夠拉起一支五千人規模的傭兵部隊了。

    他略做思考,將清單輕飄飄地拋在桌面上,擡了擡下巴道:“拒絕他們。”

    艾格基斯微微一怔,道:“那我們拒絕的理由是”

    “用途不明。”路西亞淡淡道。

    “雖然玻列琉斯千年來都不曾聯繫過我們,但他畢竟參與過禁忌之戰,薩米爾人是他的部屬,也是我們未來潛在的盟友,現在北境情況未明,區區一筆訂單遠不及我們的立場關鍵。”

    艾格基斯聞言神色一凜,點頭道:“屬下明白。”

    待他離去後,路西亞獨自坐在書房中繼續思索着北境錯綜複雜的局勢。

    自奧薩里昂上位以後,他只花了一年時間就將杜奧里斯經營三年的局面全盤推翻,北境軍團向地方貴族讓權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杜奧里斯花費無數人力物力打造的鐵壁防禦體系也被他連根拔起,分佈在北境各地的堡壘要麼被鎮守府公開拍賣給了地方貴族,要麼被空置荒廢,在北境的惡劣氣候下很快就失去了原來的防禦性能。

這麼做倒也不算奧薩里昂蠢得出奇,而是這套防禦壁壘從最初的構築階段到後來的維持階段,每一年的維護費用都着實是筆天文數字。當年北境戰亂頻仍,朝內上下都亟需一場底定亂局的大勝,杜奧里斯一方面有着新黨巨擘的身份,一方面又幸運地得到了兩位陛下的共同支持,才負擔得起這種打法的代價。

    可饒是如此,事後新黨的反噬還是讓他難以承受,最終甚至被逼到了和奧薩里昂賭鬥決定鎮守之位歸屬的境地,就算沒有龍饗一事,杜奧里斯被迫下野也完全在預見之內。

    但他奧薩里昂不一樣啊,北境叛軍已經被杜奧里斯剿了個七七八八,他頂着新黨一衆同僚的殷切期待上位,大夥難道是爲了讓他蕭規曹隨繼續老老實實固守北境?

    不,他們只等着他重新劃分這片廣袤疆域的利益歸屬,填上杜奧里斯裹挾着整個新黨瘋了三年造成的巨大窟窿。

    而對於站在最高處的兩位陛下而言,他們的目光早已離開了局勢趨於緩和的北境,轉而投向了許多更長遠而尖銳的衝突當中,根本無暇給一位侯爵撐腰。

    諸般因素作用之下,奧薩里昂不願意、也沒有能力復刻當年杜奧里斯所做的一切,他能做的只有扮演好衆多新黨貴族推舉出的“北境話事人”這一角色,平衡好各家各派應得的利益。

    然而如此一來,失去了鐵壁防禦體系的北境會變成什麼樣子,就徹底超出北境鎮守府和火焰聖堂的掌控了。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如果是在杜奧里斯時代,亞當想要攜帶巨人禱告書從北境叛逃的難度會提高無數倍,而斯洛文斯、克朗格兩地的慘案根本不可能發生。

    沒有任何一支部隊能憑空突破數百座堡壘的交叉防護,屠鎮滅村之後再悄無聲息地消失,更不至於像今天這樣,只能依靠一份無從考據的證詞和兩處疑似薩米爾人的刀痕判別兇手,從而引發一場莫名其妙的戰爭。

    “薩米爾人.”

    路西亞眉頭緊鎖,心中有許多疑問無法解答——巨人戰爭以後,他們已經和北境居民相安無事了十六年,完全沒有突然發難的理由,就算是爲黃金王朝當年背棄承諾的事情報復,爲什麼不選在月樹之戰、龍樹之戰,甚至是三年前北境之戰的時候,偏偏選擇現在?

    這一切都過於牽強,卻恰恰發生在了北境那樣一個危險而敏感的地方,薩米爾人和黃金之民本就有積怨在先,領地又呈現相互重合、犬牙交錯的格局,日常衝突摩擦屢見不鮮。

    他非常瞭解涅倫家族那種典型新黨軍事貴族的風格——參考當年凱倫城前任執政官,奧薩里昂侯爵的親弟弟赫克托夫.奧夫尼爾男爵,即使相安無事,這羣自視甚高的黃金之民都喜歡找異族的麻煩,更別提在兩方已經擦槍走火的當下了。

    直覺告訴他,幕後正有一隻無形之手悄無聲息地推動着這一切,奧薩里昂的無能、薩米爾人的桀驁與北境貴族的狹隘或許都在對方計算之中,眼前亂象頻生四下火起,都只是一場燎原大火的序曲罷了。

    “殿下,”正此時,屋外傳來桂雷爾的通稟聲,“奧陶琵斯校長遣人過來,請您去王室私學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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