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這麼莽撞啊!”魔法研究室中,菈妮小手拽着路西亞的袖子,臉色擔憂道,“瓦萊妮絲是貝塔麾下的次席祭司,你一來就把她打成那樣,以貝塔睚眥必報的性格肯定要找你麻煩的!”

    路西亞也不掙扎,任她拉着道:“一條拎不清自己幾斤幾兩的走狗罷了,沒打死她已經是給貝塔留面子了——再說就算祂不找我麻煩,我也要找祂的麻煩。”

    菈妮微微一怔,仰頭看着他的眼睛,眨眨眼道:“你都聽說什麼了?”

    “我剛從奧陶琵斯老師那裏回來,”路西亞聳了聳肩,“包括但不限於祂早年在卡利亞乾的那些破事、近三年追殺你那位老師、沒回王都就發詔令阻撓你參加魔法大會還有最關鍵的,希望你離我遠點。”

    他說前半段時還好,聽到最後一句菈妮嗖一下縮回抓着他袖子的手臂,紅着臉龐道:“本來也沒跟你走多近好不好!祂多管閒事就罷了,怎麼你也自作多情!”

    路西亞聞言淺淺一笑,近年來朝夕相處之下他早已對菈妮的脾性瞭如指掌,這種時候承認自作多情她要生氣,強行戳穿又惹她尷尬,故此他根本不作反駁,只是安然享受着月之公主的憨態。

    見他一副滾刀肉似的樣子,菈妮撇撇小嘴白了他一眼,轉身跳上自己的高腳椅,又伸手一招,用魔力之手從研究室角落的雜物堆裏翻出另一把椅子,丟到路西亞身後,輕哼一聲道:“坐吧。”

    路西亞回頭看看那把恰好比菈妮低幾寸的椅子,二話不說便坐了下去——反正椅子高度的差距有身高來彌補,不礙事。

    “菈妮,奧陶琵斯老師那裏聽來的終究只是傳言,我想聽聽你自己的看法,貝塔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他搖搖頭,切入正題道。

    “阿爾法我沒接觸過,但祂明顯和其他三位神使區別很大,無論是那種異乎尋常的權力慾和控制慾,還是面對你的態度和手段,都遠遠偏離了一位雙指神使合理的範疇。”

    菈妮垂下腦袋,沉默了很久才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六歲時覺醒源初魔力,也是在那時被無上意志冊封爲黃金時代的第一位神人,黃金歷40年的冬天,我在卡利亞王庭第一次見到了貝塔。”

    “那時候祂給我的感覺就很奇怪,當時母親和穆格拉姆騎士都陪在我身邊,整個冊封儀式沒有任何不妥之處,祂也完美盡到了雙指神使面對神人的一切禮節,但或許是我與生俱來的感知天賦起了作用,我能清晰地感知到,祂非常想要控制我,就像一位魔法師面對他的魔偶——從舉止到肉體、到人格,甚至到靈魂,祂想控制我的一切。”

    “你也知道,我們卡利亞王室先祖是來自星月時代的永恆之都後裔,歷代君主都信仰三月神,並選擇三月之一作爲自己的力量本源,母親選擇的是滿月,而我是暗月.雖然到現在我都沒確立自己的律法方向,但不論如何,我都不會信仰黃金樹,更不會只在黃金律法的基礎上修修補補,就將其當作下個時代的律法。”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道:“我不知道這是否就是貝塔厭棄我的根源,也許在祂眼中一位不信仰黃金的神人根本就是這片盛世之中的異端,所以才千方百計地試圖‘修正’我的思想。”

    “過去那些年祂在卡利亞竭力擴充黨羽,早年間母親尚未病重,祂的行動還有所收斂,王庭之內那些潛在的不安定分子也不敢輕舉妄動,可到了後來,他們的行爲就越發明目張膽,尤其是我們兄妹三人來羅德爾後這三年,王朝上下至少有三分之一貴族淪爲了祂的附庸。”

    路西亞有些沉重地點了點頭,這一點他與菈妮境遇相仿,所以完全能明白其中關竅。

    自龍樹之戰中古蘭桑克斯大祭司戰死之後,天空城便也陷入了與卡利亞近似的窘境,雖然兩者的歷史底蘊都遠勝近百年間才興起的黃金王朝,但如今都處於青黃不接的危險階段。

    卡利亞有一座尾大不掉的雷亞盧卡利亞魔法學院,古龍王朝也有暗流洶涌的元老院與長老會,恰在此時外界崛起了一座如日中天的黃金王朝,兩國頂層人心浮動,乃至於出現一些背主求榮的叛徒實在太正常不過。

    如果不是法姆.亞茲拉還有蘭斯桑克斯與弗爾桑克斯兩位古龍祭司以及天空神殿、卡利亞還有穆格拉姆爲首的十二位卡利亞騎士鎮在上面,或許這兩大王朝早就在黃金樹的重壓之下分崩離析了。

“我的啓蒙老師——那位我至今都不知姓名的雪魔女,我能猜到她大概也是一位永恆遺族,”菈妮想了想繼續道,“而且和卡利亞、瑟利亞這些自星月時代結束後不久便重建家園的民族不一樣,她很有可能來自真正的永恆之都,也就是傳說在禁忌之戰中被埋葬在地底的那座萬族之城。”

    “母親當年在滿月女神的幫助下領悟了卡利亞傳承之外的滿月魔法,而我則在老師的指引下接觸到了暗月女神,領悟出屬於暗月的冰冷魔法。也正是從那時起,我立志以暗月之力爲根基,建立一套不依賴艾爾登法環運轉的全新律法,讓世間萬靈都能不受律法之拘束,自由地出生、自由地死亡”

    “貝塔視此爲禁忌,祂不止一次駁斥過我的想法,甚至派出信徒追殺老師,又試圖讓我和黃金貴族聯姻,以家族和血脈束縛我的腳步——因爲祂是無上意志的使徒,祂的背後站着那棵貫通天地的黃金樹和整個黃金王朝,所以祂說的每一句話都能代表神諭,如若違逆,便是異端。”

    她偏過頭去,不知是難過還是釋然地笑了笑,道:“我應該感謝你,路西亞。如果不是你三年前擊敗拉塔恩兄長,讓我們留在王都,我也許連這麼短暫的自由都沒有資格擁有,剛認識你時,我還拿這件事抱怨過你,但現在我覺得”

    “這是我有生以來最開心的一段日子。”菈妮看向路西亞,抿脣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道。

    明明她從後者進門起便一直努力掩藏着眉宇之間的愁緒,可微微顫動的嘴角還是暴露了她難以平靜的心境,那雙蒼藍澄澈的星眸中,不知不覺已然一片溼潤。

    “不管貝塔將我視作叛逆也好、異端也罷,我都不會讓祂將這些事情株連到你的身上,魔法大會去不了就去不了吧,以後總有機會回去的,至於我們之間”

    她揚起小臉飛快地眨了眨眼,試圖斂去即將墜落的一抹晶瑩,“就像你當年在羅德里亞港送別蘭斯祭司時說過的,古龍的一生很長,一位神人的壽命也並不短,大不了我們——”

    “菈妮。”

    一直垂眸靜聽的路西亞打斷了她,擡頭注視着她的眼眸道:“這不一樣。”

    “如果我們肩負着各自的使命,縱使再等百年、千年也不足爲道,因爲我們是揹負衆生命運的神人,是卡利亞與法姆.亞茲拉的繼承者,我們身上流淌的血脈註定我們擁有無法逃避的責任。”

    正如前世那個月華如水的星夜裏,他爲她戴上暗月戒指,她在瑪努斯.瑟利斯大教堂地底贈予他暗月大劍之後的那場離別——她要前往天外面見暗月修復律法,他則要遠赴王都以凡人之軀弒殺神明,向天下證明自己爲王的資格。

    但這一次,不一樣啊。

    “但這一次,恕我無法接受,也不可能接受——”他神色淡然道,“現在,我邀請你陪我一起參加六月十五日於雷亞盧卡利亞舉辦的魔法大會,你難道不願意麼?”

    菈妮一時竟被他散發出的氣勢唬住了,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肩膀,恍惚道:“我我願意。”

    “那就沒問題了。”路西亞起身徑直走向門外,“一切事情有我處理,我會再調一隊風暴騎士來殿前駐守,你安安心心在這裏研究魔法,不用見任何你不想見的人。”

    臨出門前,他腳步微微一頓,背對着菈妮以無比平靜的語氣說道:“貝塔只剩兩根指頭了,再敢伸手,我就讓祂變成黃金時代第一位單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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