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亞盧卡利亞,雙賢教室,地下六層密室。

    除卻一座通過血脈氣息和特殊魔法術式雙重識別身份的小型傳送陣,這座房間沒有任何其他入口,周邊六面厚達半米的玄鋼護壁更是足以隔絕任何形式的破壞與竊聽。

    “消息確切嗎?”安靜燃燒的壁爐前方,一個通體籠罩在黑色兜帽長袍中的男人說道。

    “不可能出差錯——”在他身後數米開外,另一個裝扮相似的女人答道,“我們的探索隊原本只能將範圍鎖定到蓋利德北部的十二座山脈,在最初的推測中,瑟利亞反而是最不可能的地方。”

    “爲什麼?”

    男人沒有轉身,只是蹙起了眉頭,“就因爲你們篤定,瑟利亞人不敢將自己的家園建設在艾絲緹的封印上?還是篤定那幾個和盧瑟特差不多年紀的老頭已經失去了年輕時的銳氣,不敢讓自己的子孫後代居住在一頭隨時都會復甦的邪神身邊,以免在災厄降臨的第一時間便盡數覆滅?”

    “你知道,我向來討厭你們粗劣的分析和武斷的作風。”他搖了搖頭,眉宇之間掠過一抹一閃即逝的嫌惡。

    “我瞭解他們,那是一羣比起源派都更加極端的瘋子,既然瑟利亞一脈繼承了看守葬神之墓的使命,他們就一定會將使命沾着血刻在自己的骨髓裏。”

    “那你也同樣應該知道,我向來討厭你盛氣凌人的口吻和自作聰明的醜態——親愛的賽爾維斯教授。”女人冷冷地回答道。

    “如果不是從我們的祖父輩起就劃分好了彼此的內外分工,我根本不會容忍一個從來不曾涉足險地、只會躲在後方指手畫腳的蠢貨對我和我的部下大放厥詞。如果你還想我在後續的行動中配合你,就在我通報完已知情報之前閉上你的嘴巴!”

    這一次,賽爾維斯沒有再出言爭辯。

    魔能燈盞的光線映照着他們的身軀,在地板上投下交織錯落而又矛盾重重的光影,密室中只剩下壁爐中木柴燃燒的噼啪聲。

    他知道米麗安和自己意見不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既然他無法扭轉對方愚蠢而又固執的觀念,正如他的先祖從來不曾說服對方的先祖,那便只有先行擱置爭議,在確保自己能夠一腳將她踢開之前充分利用對方,徹底榨乾米麗安爲數不多的價值。

    “我們推測葬神之墓不可能在瑟利亞,正是出於對那幾個老東西心態的揣摩,”沉默了許久之後,米麗安繼續開口道,“他們知曉禁忌之戰的真相,自然也會明白那份使命的重量。”

    “面對這樣一個不容許出現絲毫差錯,並且會永遠持續下去的任務,他們不會輕信任何人,哪怕是他們自己的子裔——別忘了,當年在天外迎戰艾絲緹的三月神與古龍聯軍,正是敗在了來自背後的刀鋒上。”

    “因此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裏,我們都認爲瑟利亞至少會與葬神之墓保持着足夠的安全距離,以免在一旦出現內奸封印迅速遭到瓦解。另一方面,爲了躲避那些該死的黑夜法師,我們也不敢將勘測的步伐推得離瑟利亞太近,直到兩天前,費迪南德那邊才傳來了確切的消息。”

    “葬神之墓就在瑟利亞山脈,距離山脈南麓的瑟利亞鎮僅有不到二十公里的距離——但令我匪夷所思的是,這份情報並不是我們的探查隊自己勘測得到的結果,而是突然出現在了一位探查隊員的腦子裏。”

“什麼意思?”神情剛剛有所緩和的賽爾維斯霍然轉過身來,眼神凌厲道,“是單純的催眠術還是心靈類的禱告或魔法?”

    “就對方願意展示給我們的線索而言,應該是一種效果極強的催眠術,”米麗安同樣面帶憂色,“事發時根據其他人的供詞,那名隊員只是在一家當地人經營的酒館裏和人拼桌喝了一杯酒,全程沒有任何交談,更沒有交換任何足以作爲信息載體的物件。”

    “但從結果來看,對方提供的信息完全正確,我們按照信息中的提示找到了黑夜法師佈防的缺口,在那不到兩小時的時間空檔裏,費迪南德手下的學者進行了不同點位的七次勘測,結果全部指向一件事——葬神之墓在瑟利亞山脈北麓地下三百米到五百米之間,且封印破碎的程度已經超過了80%。”

    “80%也就是說,即使沒有我們準備的喚醒儀式,祂也極有可能在未來數年中的任何一個時刻自行復蘇。”

    “沒錯,”米麗安神色凝重地微微頷首,“反過來想,和當初最理想的預計一樣,現在我們只需要依靠喚醒儀式輕推最後一把,就可以精準操控祂的復甦。”

    火光映照在賽爾維斯年輕的面龐上,似乎隨着他起伏的心緒變得陰晴不定。

    眼下計劃的各個部分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實現,甚至在很多細節上順利得遠遠超出了他們的心理預期,然而最關鍵的一條線索卻源於一個完全未知的對象,這讓他在惱火之餘不由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恐懼。

    對葬神之墓的勘測以及喚醒艾絲緹的行動是雙賢一派謀劃三代人的絕密,過去上百年中,他們一直如同一隻默默編織蛛網的蜘蛛,始終耐心隱藏在最黑暗的角落裏,維持着自身的隱祕。

    可就在蛛網終於織成、獵物即將入網的時刻,蛛絲盡頭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了始料未及的響動,儘管對方沒有表現出任何惡意,卻也足以讓他們驚覺自己的行動或許早已暴露在了更高級的掠食者眼中——恰如獵手變成了獵物,棋手淪爲了棋子。

    “我的意見,是一切先按原計劃執行,”米麗安來到與他並肩而立的位置,開口道,“不論那個神祕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至少他不會是起源派和卡利亞的人,那樣就與我們的目的沒有直接衝突。”

    “只能如此了,”賽爾維斯沉默了很久,最終只是輕嘆一聲道,“這次魔法大會的時間千載難逢,一旦錯過,我們就再也沒有扳倒起源派的機會。”

    米麗安點點頭,補充道:“我會囑咐費迪南德密切關注對方的動向,你們繼續做好儀式準備,別事到臨頭出了岔子。”

    她注視着跳動的火焰,似是無意道:“至少,在大業完成之前,讓我們放下彼此的偏見和爭端,爲共同的目標付諸心血吧。”

    “當然,”賽爾維斯淡淡地迴應道,“過去如此,今後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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