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這叫捉拿?”

    奧利維尼斯教室頂層,盧瑟特的辦公室中,瑟濂看着渾身染血的師兄猶格,心累地扶着額頭道。

    猶格當然不可能把通緝犯的人頭帶到老師的辦公室來,他已經把它們送到了學院戰鬥法師部,由專人覈對後再送往最近的卡利亞王朝軍駐地,不過單看他這一身明顯不屬於自己的血跡以及剛剛在學院內引起的轟動,發生了什麼也就不言而喻了。

    “塞辛.克維格,入室盜竊被戶主發現,殘忍殺害對方一家四口並逃逸,發佈通緝令至今八個月。”

    “福克納.斐瑞,身爲前王室騎士,因違反軍紀被開除之後夥同流寇,洗劫並殺害同袍家屬十二人並逃逸,發佈通緝令至今三個月。”

    “我也不知道這兩個雜碎怎麼恰好撞到了一起,又恰好發生了衝突,估計是蠢得如出一轍,想趁着大會召開期間渾水摸魚乾票大的,至於我,最開始其實是去勸架的”

    猶格攤了攤手,無奈道:“師妹你清楚我的爲人,我向來不喜爭鬥,但誰讓他倆的易容實在太拙劣了,以至於被我一眼看穿,後面的事就不用多說了——我只是想‘捉’,可他們非但不束手就擒,還膽敢向我還擊,所以我只好把他們的人頭‘拿’回來了,這不叫捉拿叫什麼?”

    這一刻,饒是以瑟濂一貫淡然自若、對學術以外的事情大都漠不關心的性子,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手指懸在空中虛點幾下,最終也只能無語地落了下去。

    “換做是我,最多就是把他倆幹掉之後通知杜鵑騎士處理現場”幾度欲言又止之後,她終於找到了反擊的角度,“可你就這麼提着倆人頭招搖過市,真的不考慮一下大會的影響麼?”

    “這有什麼好影響的?”猶格的眼神更加無辜了,簡直如同一隻純良的小白兔,“受邀與會的來客看到學院武力如此可靠,肯定不會再擔心自身安全,而那些潛藏在人羣中的不軌之徒有了前車之鑑,勢必也要在犯罪之前掂量一二,這分明是一舉兩得好不好?”

    “啊對對對.”

    瑟濂徹底放棄了扭轉對方錯誤觀念的打算,畢竟從她十年前認識這位師兄的第一天起,兩人的腦回路就從來沒有正常接軌過。

    她從學院基礎課程中脫穎而出,被兩位起源魔法大師看中,選拔爲親傳弟子時,猶格已經跟隨兩位老師學習三年了。

    不過不同於瑟濂在學術研究領域展現出的卓越天賦,猶格更像是一位天生爲戰鬥而生的奇才,他對數學、符文學、天文學、星象學這些起源魔法的底層學科幾乎一竅不通,對那些缺乏實戰價值、僅能用於印證理論的試驗類魔法也同樣興趣匱乏,卻偏偏在實戰魔法的修煉中有如神助一騎絕塵。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出身瑟利亞鎮,同時身爲盧瑟特親傳弟子的猶格本應成爲奧利維尼斯教室的中流砥柱,甚至是盧瑟特之後當之無愧的接班人,可他卻果斷選擇加入了以戰鬥爲核心要旨的海摩教室,並在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就坐上了海摩次席教授的位置。

    放眼整座學院,也只有二十六歲成爲雙賢次席教授的賽爾維斯在晉升速度上比他稍快一線,但賽爾維斯本就是雙賢教室兩位開創者之一,“暗星”賽格尼斯的嫡孫,未來當上首席都順理成章,與流浪兒出身的猶格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而瑟濂固然在二十二歲的年紀成爲了學院最年輕的教授,也是起源派可以預見的接班人,但以她的資歷距離卡勒羅斯次席還有相當一段距離,能否在三十歲前跨過這一步還是未知之數。

    毫無疑問,在力量至上的海摩教室,猶格能有今天的地位完全是靠碾壓同輩的強悍實力硬碰硬打出來的。

那羣左手大炮右手大錘的海摩法師號稱自己的理想是獲得“平定紛爭”的力量,可他們平定紛爭的方式往往是直接平定紛爭的雙方。

    一路走到今天,猶格在魔法決鬥中正面幹翻的海摩法師至少足夠裝滿三個海摩教室——多出來的要麼是在隔三差五的決鬥中傷殘退役的,要麼是因爲不服被幹翻了不止一次。

    “剛一散會,聽說有人把要犯人頭送去了戰鬥法師部,我就知道你回來了——”門外傳來盧瑟特蒼老的聲音,沉肅的語調中暗藏着只有最熟悉的人才能聽出的欣喜。

    很快,剛剛從星辰討論室中歸來的大師便拖着那副被蒼藍色輝石侵染的身軀,邁着輕快的步子出現在了辦公室內,“還好我提前囑咐米麗安他們把你的名字排進了魔法對決名單,你小子果然一聞到味兒就捨得回來了。”

    “老師。”猶格和瑟濂紛紛見禮。

    盧瑟特來到猶格身邊,伸出表面結滿輝石層,靜脈血管中流淌着淡藍色血液的手掌,輕輕撫摸了片刻弟子的臉龐,又在他的肩頭溫和地拍了拍,嘆道:“一看這兩年在外面就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才三十出頭的年紀,臉上的皺紋看起來都跟那些四十來歲的傭兵差不多了!”

    猶格露出潔白的牙齒,爽朗一笑道:“老師,您操心這個幹嘛,我又不是師妹那樣的小姑娘還得在乎自己好不好看,只要肌肉沒有松馳、魔力沒有衰退,外表變成什麼樣對我來說都不算老!”

    “屁話!”盧瑟特擡起魔杖在猶格腳背上砸了一記,疼得後者直跳,同時一臉惱怒道:“我看你就是在海摩混久了,肌肉都長腦子裏去了,要不是你亞茲勒老師還忙得抽不開身,他一定一記彗星砸你臉上,看看你小子的臉皮有沒有嘴硬!”

    猶格翻了翻眼睛,雖然有心想要反駁您老如今一臉輝石,不管臉皮還是嘴都肯定比我更厚更硬,然而考慮到敵我武力差距,也只得委屈作罷。

    “先都坐吧。”

    盧瑟特揮了揮手,來到辦公桌後的扶手椅上坐定,隨後輕輕叩了叩桌面,待命的魔法傀儡便爲三人送上了剛剛沏好的紅茶。

    “孩子,剛那些調侃的話先不提了,兩天後你參賽的事也沒有問題,但下面這件事你必須誠實地回答我——”

    聽着老師忽然變得嚴肅沉鬱的口吻,坐在下面的瑟濂也下意識繃直了身軀,她知道,接下來這個問題纔是這次師徒會面真正的重點。

    猶格更是好像早就做好了回答的準備,面色坦然地坐在沙發上,沉靜得如同一潭湖水。

    盧瑟特盯着親傳弟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關於你失去的那七個月記憶,後來你都回想起了什麼?還有,這兩年中,你還有沒有遇到過喪失意識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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