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嚴何等精明,立刻知道是自己妻子和兒子在搗亂。

    他不理解柳雁到底怎麼回事,人家誇誇自己孩子,雖然有誇張的成分,但是,禮節上附和一下有什麼問題?非要給人難堪?這是弟弟看中的人家,禮節上尊重一下很難嗎?

    他臉色微微沉了沉,“小山,大人說話,別來搗亂。”

    雲小山扭了扭屁股,“不嘛,我想要哥哥教一教我!”

    雲小山也挺狡猾,這是喫定了他爹不會在客人面前揍他!

    二妹真的要尷尬死了,他弟能會什麼?

    吳阿秀還沒覺得有什麼,林家貴不會下棋她是知道的,但怎麼說林家貴也是念過書的人,難道連這小屁孩子的題都不會?

    她一臉顯擺和期待地看着她兒子,“家貴,給孩子算一算!”眼神裏的得意在說:快顯擺顯擺,到時候相個首都幹部媳婦兒!

    二妹瞟了一眼,就知道這是人家在爲難,這題根本不是她弟會的!她娘還真當這是幼兒園題呢?

    這時候難道她出面來教雲小山嗎?可這不就等於承認了她弟無能?她娘在吹牛?她臉上又有什麼光?而且,如果人家真的存了刁難的心,說一句“我不要你教,我就要他教”,怎麼辦?

    而云旗接下來的行爲印證了這一點。

    雲旗笑呵呵地開口,“過來,我教你,別煩客人。”

    雲小山果然頭也不回懟他小叔,“我不要你教,我喜歡哥哥,我就要哥哥教!”

    這情形,只有揍孩子才能扭轉局面了……

    就在此時,志遠衝了過來,將雲小山的書一扯,“我知道!這道題等於零!”

    雲小山愣住了,擡頭看他媽。

    樓上的柳雁也沒想這出,這屋裏隨便哪個大人去接茬雲小山,都可以有話說,她總不能去跟小孩子爭,回頭雲嚴得罵死她,而且,她不就跟樓下的村婦一樣了?

    雲小山沒得到他媽迴應,愣愣地看着志遠問,“你怎麼知道是零?”

    “這不是一看就知道了嗎?這都不會?老師教過的!”志遠張口就來。

    雲小山:……

    雲小山並不知道老師是不是教過,一時懵得很。

    志遠擡頭看着柳雁,臉上掛滿笑,特別有禮貌,“阿姨,這題老師上課真的講過呢,我們班同學都會!”

    柳雁:……

    柳雁氣得牙都咬緊了。

    什麼意思?班上同學都會,就小山不會,凸顯小山笨嗎?

    柳雁顧不得什麼臉面不臉面了,打算直接讓志遠講過程。

    誰知道,志遠又揚起頭,笑着問她,“阿姨,您覺得我的答案對嗎?如果不對,能請您說說錯在哪裏嗎?”

    柳雁被將一軍。

    這個球居然被丟回到她這裏來了!

    其實她也不會……

    她只讀到初中……

    爲了碾壓那個吹牛的鄉下人,她纔拿了雲旗的書給雲小山去爲難對方的。

    可就算她會又怎樣?

    總歸這個球是踢到她這裏來了!她來判對錯,對,則擡舉了志遠,錯,則她來講題,她的計劃落空了!

    被林家這個臭小子給攪和的!

    她繃着臉,心裏氣得爆炸了,只能訓自己兒子,“小山!長輩們在說話你去搗什麼亂,快上來!”

    小山委屈的啊……

    纔不是他要去的呢!

    爲什麼要罵他?

    小子不高興了,將書一甩,“是你要我來問的啊!爲什麼又罵我?”

    柳雁的臉頓時慘白,眼看着雲嚴的目光掃過她,她只能抵賴,“你胡說八道什麼?看我不揍你!我讓你去問小叔!”

    一聽要捱揍,雲小山更不幹了,哇的一聲直接哭出來。

    雲家一瞬間熱鬧極了。

    雲老爺子心裏不舒服,對雲嚴道,“你們不是要去逛商場嗎?孩子在家待着悶,趕緊帶出去玩去吧!”

    雲嚴忙道,“好。”

    責怪的眼神卻看向了樓上。

    但這一家三口還是出去了。

    雲老爺子很誠懇地跟林家人道歉,尤其是對着二妹和志遠說,“不好意思啊,是我的錯,讓你們受委屈了。”

    已經非常明顯了,老爺子也不想藏着掖着,讓二妹和志遠受委屈他心裏十分不舒服。

    雲旗忙道,“爺爺,不是叫志遠來下棋的嗎?趕緊來,今天我可要贏錢的!”

    雲老爺子點點頭,“來吧!”

    一老一小下棋,吳阿秀和林家貴又看不懂,雲旗便繼續陪着吳阿秀母子說話,二妹生怕她娘說出什麼不當的,便也坐在一起。

    於是,雲老爺子倒是和志遠有了單獨的相處空間。

    雲老爺子看着志遠,突然問他,“那題,過程給我講講?”

    志遠正在思考棋路呢,被突然這麼一問,棋子從手裏掉了出去。

    擡頭,雲老爺子正睿智地看着他。

    志遠低頭,一副認錯的態度,“我……我不會。”

    “那你說等於零?”雲老爺子臉上帶了微笑。

    “我瞎說的……”志遠在老爺子面前老老實實。

    “爲什麼瞎說?”老爺子故意沉了臉。

    志遠猶豫了一下,和盤托出,“林家哥哥什麼都不會,婆婆吹牛呢,我怕他答不出來,當時的情況,誰說話都不好使的樣子,我就搶着去胡說了,我是小孩子,胡說沒關係,誰說我說錯了,誰就來講正確的唄。”

    說完又低落地道,“爺爺,對不起,我可能惹小山媽媽生氣了。”

    雲老爺子對這個並不在意這個,只道,“你很維護你林家哥哥嗎?”

    志遠不吭聲了,搖了搖頭,並不想維護。

    老爺子一生歷經風雨,閱人無數,誰是什麼樣的人一眼就知道了,怎會看不清吳阿秀和林家貴與林青雲兩姐妹並不一樣?“那你爲什麼要幫他?”

    志遠擡眼看了一眼老爺子,“家醜不可外揚,我不想看到青雲姐難堪。”

    老爺子笑了,“你還挺有大局觀,怎麼?你和青雲是一家,和我就不是一家了?”

    志遠撓了撓頭,不知道怎麼說話了。

    其實,他喜歡爺爺,但是並不喜歡來爺爺家。

    他可以把爺爺當家人,但是爺爺的家不是他的家。

    就比如,今天青雲姐姐他來這裏,他並不是很想來,但是,想到爺爺期待看到他,他還是來了。

    “爺爺。”他忽然道,“你在這裏住着,覺得孤獨嗎?”

    老爺子被他這句話給問住了,忍不住道,“小孩子知道什麼是孤獨?”

    “爲什麼不知道呢?一個人,沒有人和你玩,就是孤獨啊。”志遠的解釋帶着稚氣,“書裏說的。”

    老爺子哭笑不得,哪本書裏這麼定義“孤獨”的?沒有人玩就是孤獨?“爲什麼你會有這個想法?我在這裏有三個孫子,還有重孫,家裏這麼多人,爲什麼你會認爲我孤獨?”

    志遠歪着腦袋,“因爲,雖然這裏人很多,但是,你跟他們並不熟啊。從前,我剛到顧叔家的時候,就是這麼感覺的,雖然顧家村很多人,但我和他們都不一樣,沒有人和我玩,我在顧叔家裏也是,顧家有爺爺奶奶,有我媽,那時候我還沒喊她媽,可是,我是外面來的,不是這個家裏的,我就是覺得孤獨,直到後來我媽對我好,然後又遇上你。”

    老爺子沉思了一會兒,摸了摸志遠的頭,“下棋吧。”

    林家人在雲家吃了午飯,老爺子又拉着志遠下了兩個小時,本來還想留晚飯的,但二妹說什麼也要回去了。

    老爺子便不再留他們。

    在林家人準備離開的時候,雲嚴等三人卻回來了。

    柳雁顯然跟雲嚴在外面吵過了,看見他們回去也勉強打了聲招呼,然後進裏面拿了兩樣東西出來,給吳阿秀,說,“第一次來我們家,也沒什麼好給你們帶回去的,這些拿着,是個意思。”

    吳阿秀受寵若驚,趕緊接在手裏,一個勁地道謝。

    雲嚴的臉色卻變了,給了雲旗一個眼色。

    雲旗立刻會意,衝他哥點點頭,送林家一家子出去了。

    門一關,雲嚴就質問柳雁,“柳雁,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怎麼了?你讓我以禮相待,我沒有做到嗎?東西也送了,好話也說了,你還要我怎麼着?”柳雁說完就轉身打了一桶水出來。

    水桶裏半桶水,散發着消毒液的味道。

    只見柳雁拿着沾了消毒液水的布,在林家人坐過的地方,不停地抹。

    雲嚴一下火了,“柳雁,你夠了啊!”

    柳雁繼續使勁擦。

    雲嚴將她手裏的布一搶,扔掉了,“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我嫌鄉下人坐過的地方髒!別有細菌,回頭害小山生病!”柳雁氣呼呼地道。

    雲嚴一聽,火冒三丈,“我也是鄉下來的,我雲家的根就在鄉下!你是要把我消滅了還是把我家祖宗消滅了?”

    柳雁一愣,不敢說話了。

    雲嚴繼續道,“鄉下人怎麼了?鄉下人就是你隨便打發的?把我們家不要的東西給人家,你不嫌丟人?”

    “丟什麼人?我們家再差的東西,也比他們拿來的垃圾強!”柳雁指着林青雲帶來的糕點,“這都什麼玩兒?吃了會不會得病?我可不敢喫,回頭都得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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