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姑娘哪裏算賬了?不過是手舞足蹈、噼裏啪啦一頓斥責唸叨而已。
後來,還因爲肚子不合時宜叫了一聲,她秀眉擰成麻花,尷尬的瞪眼。
安雯自覺掉了威嚴。
她咬着脣,擡手一指:“你先去給我拿點喫的,我快餓死了!”
頤指氣使的模樣,也一點不叫人生厭。
畢竟是個發脾氣還得先給人過生日的姑娘。
顧崢照她的話做。
安雯哪裏是不想發脾氣?她想的,特別想,特別是一直聯繫不到人那會兒。
她最後在這兒睡着了,也是擰着性子,想着今天要是真見不到人,以後就別聯繫了。
不過這不是趕上了嗎?
而且,人家還過生日。
而且,人家來見她一次也是二十多個小時的機程,不輕鬆的…
這麼想着,安雯自己都誇自己善解人意。
她是真的餓了,喫東西速度比平時快。
她腮幫子有些鼓,吐詞沒有很清楚:“你不餓嗎?”
顧崢估摸出她的話,搖頭表示不餓。
安雯瞥他一眼,提醒:“蛋糕也不喫?”
視線落在蛋糕上面兩秒,他心領神會這份心意。
兩人用叉子分食一個蛋糕,這是沒有距離感的行爲。
但一人一邊,中間部分沒動,像楚河漢界。
顧崢忽地擡眸:“安雯。”
“嗯?”她往嘴裏喂蛋糕。
“下次再有聯繫不上我的情況,別等我,先回家。”
這話落在安雯耳朵裏,感覺自己等他這事還不落好了。
她不愉快地放下手裏的叉子,冷眉豎目。
顧崢:“你只需要告訴我你在哪裏,我會來找你。”
他看着她,用一種溫柔、堅定的眼神看着她。
情緒大起大落,大概就是現在這樣。
安雯臉色變了變,輕咳一聲,慢吞吞拿起叉子刮蛋糕側面的奶油,嘀咕出聲:“聯繫不上的情況——”
她頓了頓,語氣強硬:“下不爲例!”
顧崢笑了一下,順着:“是。”
尾音拖着,頗有點寵溺。
安雯什麼都沒說,但也是心思萌動的,她抿着笑,看他那張正經自持的臉,看他慢條斯理品嚐蛋糕的動作。
她把蛋糕側面的奶油颳得乾乾淨淨,然後聲音輕輕的、軟軟的叫:“顧崢。”
顧崢:“……”
安雯笑着:“你知道我現在想幹什麼嗎?”
她用她那張臉,故作清純的憋着壞。
顧崢視線掠過她手上的叉子,臉上鮮少的出現一個痞痞的神色。
微挑眉,垂眸,舌尖劃過口腔,嘴角帶着一點似有若無的笑。
無言,又道盡無奈。
他側着臉,小山丘般的喉結上下滾動。
下一秒,甜膩劃過他臉頰。
異國深夜,落地窗外有飛機起飛,閃着紅色提示燈沒入漆黑。
安雯笑成一朵花,雙手掌心攤開:“顧崢,生日祝福送你啦!”
他迅速回敬她,動作利落,像是早有預謀。
花生粒大小的奶油點在她鼻尖,增添可愛。
把安雯送回家,顧崢回到酒店。
他住最頂層的套間,一直都是。
大概因爲時差,他此刻沒有睡意。
他簡單衝了澡,身上鬆鬆垮垮地裹着白色浴袍,露出的皮膚微微泛紅,似乎還冒着水汽。
歐式雕花盥洗臺前,燈光從正前方落下,他雙臂撐着冰涼的檯面,水珠從髮梢落下,沒入心口,比體溫涼很多。
他沒戴眼鏡,視線明明很模糊,安雯的臉卻很清晰。
她睡在機場的模樣。
她捧着蛋糕出現的模樣。
她催促他許願的模樣。
她祝他生日快樂的模樣。
她把奶油抹在他臉頰時的模樣…
思緒到這裏,他擡手摸了一下自己臉頰。
手機突然震動。
顧崢瞥了一眼,撈起手機走出衛生間。
他戴上眼鏡,走到吧檯,接水的同時接電話:“喂。”
“對不起,顧總。”梁草聲音沙啞。
顧崢喝水,輕微的‘咕嚕’聲。
梁草有些哭腔,再道一聲:“對不起。”
顧崢放下水杯,聲音清冷:“身體還好嗎?”
“還、還好。”梁草吸了吸鼻子,“顧總,謝謝你,要不是你叫楚經理來我家找我,我、我……”
下飛機時,顧崢聯繫不上樑草,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梁草的語氣很脆弱,這讓顧崢有些頭疼。他揉揉太陽穴:“你好好休息,再見。”
“顧總。”梁草叫住,哽咽道,“我忘記把你的最新航班行程通知安小姐了,那天手上有工作處理,可能因爲生病腦子暈暈乎乎,本想着晚一會兒通知安小姐,後來給忘了…”
她很愧疚:“是我工作上的失誤,顧總,對不起。”
顧崢在異國深夜沉氣一聲:“不是你的問題,你休息吧。”
電話掛斷後,梁草躺在病牀上,盯着天花板發愣。
沒過一會兒,醫生拿着梁草的檢查報告進來。
他翻看着檢查報告:“梁小姐,你是普通風寒,身體沒什麼大事,平時多鍛鍊,增強抵抗力。”
梁草點頭:“謝謝醫生,我知道了。”
醫生離開後,病房歸於沉寂。
那才那通電話,顧崢語氣聽上去和平日沒有不同。
梁草推測,顧崢和安雯應該還未見面。
也是,那位大小姐脾氣嬌縱,喜怒浮於表面,根本不可能在毫無音訊的情況下,在機場等十來個小時。
別說那位大小姐,就是性格溫和的正常人,都很難做到。
說不定因爲在氣頭上,她到現在都沒接顧崢的電話。
梁草單手打開和安雯的微信聊天頁面。
一整個頁面都是安雯單方面的信息。
安雯:【梁特助,顧崢我怎麼聯繫不上?】
安雯:【你確定是這班航班嗎?】
安雯:【???】
安雯:【梁特助,我給你打電話沒人接!】
安雯:【你看見消息後給我回電話,我還在等!】
手機頁面切換到通話界面。
來自安雯的未接來電,三通。
這些,都發生於十多個小時以前。
這些,都在對照着那位大小姐接下來的怒火。
顧崢的包容和縱容不是無底線的。
這次y國之行,二人大概率會不歡而散,到此結束。
思緒到這兒,梁草蒼白的臉出現痛苦之色。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
其實,她也猶豫過。
可從她沒通知安雯最新的航班信息起,她便覺着背後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推她。
當安雯微信消息氣勢洶洶,來電鈴聲震耳欲聾,她都忽視時,她就知道,木已成舟。
她既心虛,又害怕。
做這樣愧心的事,怎能不心虛?
但只要一想到安雯會站在顧崢身邊,她就無法忍受,特別是看見她對他肆無忌憚的任性。
安雯配不上顧崢!
梁草甚至覺得,安雯除了家世,其他各方面都還不如自己。
簡單的說,安雯是一個會讓顧崢生活得很累的人。
所以,她怎麼可以站在顧崢身邊!
她怎麼可以?!
做這樣的事,梁草也害怕。
沒通知安雯,確實屬於她工作上的失誤。
儘管她讓自己生病,讓整件事變得情有可原。
剛纔和顧崢的通話讓梁草寬心不少。
顧崢語氣沒有不悅,還關心她身體,還提醒她好好休息,還說不是她的問題。
這讓梁草想起好多年前,那時她剛從一衆優秀競選人員中脫穎而出,成爲顧崢的助理。
儘管她已經再三警惕小心,還是因爲職場經驗淺薄被人兩面三刀擺了一道,從而耽擱了正事。
那時,她覺得天塌了,她完了,她肯定會被定罪,會被解僱。
在一條長長的走廊上,她惶恐地跟在他後面。
他突然駐步,微轉頭,說:“不是你的問題。”
說完,大步往前走。
她反應過來後,快步跟上那個寬闊的背影。
那時她就決定,要好好跟着他。
這麼些年,他們一起從瀕臨破產的分公司走到集團的最頂端,別人只看見他的光鮮亮麗,只有她看見他身邊雜生的荊棘。
兩千多個日夜,她盡心盡力,一步不差地陪着他往前走。
此刻躺在病牀上,梁草想着過去的種種,她突然貪心的想,對他來說,自己是不是特別的?
不然她怎麼是他身邊的唯一?
他又怎麼會好幾次都安撫她,跟她說,不是她的問題?
這份悸動直到週一,戛然而止。
梁草從人力資源部得知,顧崢在招生活助理。
她心下一驚,手上的文件掉在地上。
同事幫她撿起來,她僵硬道了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