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他自己都沮喪，對着鏡頭說堅持不住了，說對不起什麼的，又說不後悔什麼的。
這時候顧崢出現在鏡頭。
他穿着團隊統一服飾，只露出眼睛。
他沒戴眼鏡，睫毛在燈光下有明顯的冰粒。
他什麼都沒說，給了一塊巧克力給他。
安雯想起紀錄片的一開始，團隊裏每個人都意氣風發、滿懷期待的模樣，他們一起圍觀此行的裝備和物資，說說笑笑。
在一衆食物物資裏，巧克力最深得人心，特別是這個年輕的博士，對着鏡頭很活潑地指着巧克力，說：ilikeit!
還強調：very!
後面他們行程不得不延長，捉襟見肘的巧克力不再是隨意消耗品，只能按數分發。
而紀錄片說，顧崢每天的巧克力都給這個博士了。
安雯知道，這沒什麼的。
真的沒什麼。
不過就是顧崢細心一些，留意到他喜歡巧克力。
不過就是每天一塊巧克力而已。
但就是在這兒，安雯突然眼泛淚花，感覺心臟被揪了一把。
剎那間想起顧崢北極之行回來時，她不問緣由的耍脾氣，最後是他很成熟的哄她。
她沒想到他那趟行程如此艱難危險。
如果不是這則紀錄片，她也永遠不會知曉。
他真的有好強大的內核。
此刻，安雯有很重的落差感。
又有一種仰望感。
紀錄片的最後當然是所有人順順利利返程。
結尾時，有單人採訪。
顧崢已經摘掉面部護罩，戴上眼鏡，他從容文雅地面對鏡頭，說：
“我國很重視全球變暖問題，是該問題的重要參與者和應對者，此前，就已經通過政策法規、減排措施、綠色發展、國際合作、科技創新和環境意識提高等多個方面的努力，積極應對全球變暖挑戰。”
“早前，我國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法規，包括《節能法》《可再生能源法》《氣候變化法》等，以促進能源的高效利用、推動可再生能源的發展，並限制溫室氣體排放。也通過調整能源結構，減少煤炭的使用，推廣清潔能源，如風能、太陽能和水電等。”
“作爲一個年輕的企業家，我有義務和責任配合我國思想接受時代的挑戰……”
紀錄片結束後，安雯坐在昏暗的客廳，思忖良久。
她一直知道顧崢接手百嘉集團後，在擴展投資新行業領域，比如人工智能和新能源發展等。
她一直覺得他只是一個投資的商人。
但看了這個紀錄片後，她覺得不止。
他是商人。
卻是一個愛國的商人。
同時也是一個有抱負、有理想、有遠見、有責任心的商人。
他還是她的男朋友。
安雯其實對愛情是沒有很大期望的，這可能來源於成長中的認知。
除了安霽這種‘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感情態度之外，影響最大來自她的父母。
安國慶出過軌，丁星蘭因此鬧離婚。
那年是二零零三年，安雯上小學。
夫妻之間的鬥爭，變成兩個家族之間的鬥爭，各自爭取最大利益化。
無暇照看的安雯和安霽，都被送到貴族學校寄宿。
最後沒離成，是因爲那年發生了一次全球性傳染病疫潮，安雯因爲接觸過感染者，被隔離。
安國慶和丁星蘭之間的愛情有多少，安雯說不清。
但對她的愛，是絕對的。
安雯從隔離區回家那天，安國慶和丁星蘭抱着安雯哭了很久。
這件事似乎成了紐帶，他們沒再鬧離婚。
再後來，又過了好幾年，他們纔算和好如初。
她小時候想，這樣的婚姻有什麼意義呢？
她想不明白。
後來再大一些，認知再廣泛一些，安雯才知道名利可以左右很多選擇，包括感情。
人嘛，總不能這也要，那也要。
將就將就做出選擇也就是一生。
她其實一直蠻叛逆的，因爲她知道她不可能一直都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包括她在學習上花費很多時間，除了正義凜然的理由是要和安霽一起打理公司之外，還有一個她從未向人道說的希望。
她希望，在未來的某件事上，可以爲自己多爭取一些權利。
所以一開始，她真的很排斥顧崢。
她覺得就算要進入那個牢籠，也比預想中早太多了。
而現在，顧崢對她來說，已經不止是想談場戀愛不計結果的人。
他對她來說。
更像是一個禮物。
她什麼都沒做，卻突然砸在她頭上的幸運。
她覺得，她很喜歡他。
喜歡到，她在二十二歲前，就篤定這一輩子不會再喜歡除他以外的人了。
這想法幼稚，甚至有些讓人嗤之以鼻。
但這就是安雯當下，很認真的心思。
突然，桌上的手機震動一下，打斷安雯的少女心思。
安雯回神，看見桌上微亮的光，她把手機拿過來。
顧崢：【在家嗎？】
安雯頓了一下，還有些陷在情緒裏的遲鈍，卻在打字時心裏劃過一絲期許。
安雯：【在。】
顧崢：【睡了嗎？怎麼沒燈？】
安雯怔愣地盯着這條信息，足足四五秒才反應過來。
她信息都沒回，抓着手機，穿着拖鞋就往樓下跑。
平時覺得挺快的電梯，此刻慢得焦人心。
中間還停了兩到。
安雯跑出公寓時，一眼就看見顧崢。
他每次送她，都把車停在那個亮燈的石碑處。
其實那一排都是可以暫停車的，安雯也曾經爲了少走幾步路，趴在車輛後排指揮司機‘再往前開開’。
那時顧崢揉了揉她後腦勺，說那邊有車從地下車庫上來，保不齊開太快或者是視線突然不那麼適應，出現意外。
她的男朋友啊，就是那麼細緻周全的人。
真的好讓她喜歡。
顧崢站在車門前，穿了一件淺色的長款風衣，微垂着眸，看着地面。
安雯笑着，跑過去，雙手鑽進風衣裏錮住他的勁腰，投了個滿懷。
顧崢反應過來時，已經下意識接住她。
安雯其實從不吝嗇表達心思，是那種就算因爲羞澀不好意思，鑽進殼裏也要咕嚕着表達出來的那種。
所以此刻，她在他懷裏閉着眼睛：“顧崢，我好愛你啊，我打算愛你一輩子！你就是最棒最棒！最棒的男人！”
安雯都這樣直白了，肯定是想得到同樣的迴應的。
可好幾秒，顧崢都沒聲。
安雯甚至想，難不成是激動過頭了？看錯人了？抱錯人了？
這個想法出來，她着急忙慌鬆手，擡頭。
可下一秒，她被很有力道地攬回去。
他的手掌按在她後腰上，透過薄薄的睡衣面料，是燙的。
顧崢說話的聲音夾雜着北都三月的夜風，很清涼的飄進安雯的耳朵。
顧崢：“是，交女朋友了。”
安雯仰起小臉，看見漆黑夜色裏，一盞三頭的蓮花燈，燈光微黃，顧崢微偏着頭，露出有棱角的下頜線。
他微微笑着，不知在跟誰說話：“嗯，有時間帶她來見您。”
他的耳朵上，掛着黑色的無線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