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房內一盞小燈,掀開被子,用浴巾蓋着安雯身子。
他要抱她:“我抱你去洗洗。”
他語調溫和,沒有因爲要自己沖涼水解決而有任何不愉。
甚至他此刻的所有行爲,都是周到的、體貼的。
可他身上的涼氣深深地刺激安雯神經。
安雯很大力地推開:“我不要你!”
她坐起身,把浴巾裹在胸前,勾着拖鞋站起身:“我自己可以!”
安雯自問今晚已經很主動了,也明顯感覺顧崢比以往每一次都難捱。
可他還是寧願沖涼水,也不和她……
安雯不知道爲什麼會因爲這種事生氣、委屈。
又不是吵架。
好像這種事,連吵都沒得吵!
安雯很快清理一番,裹着自己的卡通浴袍走出衛生間。
顧崢沒睡,在等她。
可安雯並沒有好受一些。
她不由分說抱起枕頭,掉頭就走。
顧崢頓了半秒,起身追上去,兩三步抓住安雯手腕,把她扯進懷裏,耐心問:“怎麼了?”
她用枕頭抵着他,身體扭得像泥鰍:“我要去客房睡!”
“爲什麼?”他收緊手臂,讓她滑不掉。
爲什麼?
還問爲什麼?
安雯擡一下眼皮瞅他,心裏怨念:還不如跟三豐睡!
懷裏的枕頭猛地被抽走,她被勾住後腰摟進懷抱,連腳後跟都離地。
安雯剛要掙扎,顧崢出聲:“甜甜,不要把我想的無所不知,我也會有猜不透的時候,比如現在。”
他揉揉她後腦勺,把她腦袋按進懷裏,語調溫潤,帶着不掩飾的哄意,在夜晚格外讓人心動:“甜甜,你要告訴我你怎麼了,我才能解決問題。”
用情緒激化矛盾,用理智梳理矛盾。
兩種不同的表達方式,此刻碰撞着。
說不清哪種方式更勝一籌。
但此刻,溫柔是絕對優勢。
安雯也是壓不住滿心疑慮,鼻子泛酸,眼眶泛紅:“你爲什麼…”
她聲音有些噎,說不上來是因爲害羞難以啓齒,還是因爲難過委屈:“你爲什麼不願意和我…”
她斟酌用詞:“你寧願沖涼水也不願意和我…”
她吸吸鼻子,語調一轉,很是怨念:“既然這樣,爲什麼要讓我住過來?!你是不是…是不是……”
她語調又落下去,委屈至極:“是不是對我沒感覺?”
她斷斷續續的幾句話,顧崢聽懂了。
他在昏暗中沉氣,胸口明顯起伏。
然後,他手指勾起她下巴,讓她擡頭。
他眼神深邃銳利,語氣比剛纔重很多:“我對你有沒有感覺,你不知道嗎?”
這個問題擲地有聲,帶着壓迫。
安雯感覺心房被意外的敲了一下,腦袋裏浮現一些不純潔的畫面。
是答案。
但她咬脣,不搭話。
他手指一轉,指腹按壓她脣角,不讓她咬脣。
他吐了口氣,微微埋身,視線與她同高,身上的壓迫感斂去。
他告訴她:“安雯,剛纔去衛生間的選擇,你覺得很容易嗎?與和你繼續相比,難上千倍萬倍。”
他閉上眼睛,微微頷首,喉結上下滑動一遭:“第一次對你有衝動,比你想象的可能要早,那時就給自己畫了線,至少等到你畢業,也是那時發現…”
他睜開眼睛,擡眸間眉眼帶着點自嘲,又甘願。
他接出後話:“發現你怎麼這麼小。”
說着,他拍拍她後腦勺。
安雯感覺心臟被螞蟻夾了一下似的,又酸又麻,不自覺又咬住脣。
這次,他指腹按壓她脣角的同時,輕輕啄了一下,接着,指腹重重碾過她脣瓣,深沉認真:“我們交往也就半年,就連現在,我們也還在互相摸索、瞭解、磨合……”
話越說越遠了,這麼說怕是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
他雙手捧起她的臉,給她畫重點:“我對你不止是身體的慾望,我很珍惜你。”
那年的七月,電影院上映了一部公路電影,裏面有句臺詞:喜歡是放肆,但愛是剋制。
這部電影兩個月前安雯同顧崢一起去看的。
當時看了沒什麼感覺。
此刻,突然就想起這句臺詞。
他那句話沒什麼疑問,和她繼續,輕而易舉。
而轉身去衛生間,是相比之下千倍萬倍的困難決定。
他是在珍惜她。
這種珍惜,叫剋制。
等同於,愛。
而且他說的事實也無法反駁,他們才交往半年,其中還有很長的時間是異國狀態,確實,不着急。
安雯情緒疏解之後,突然發現爲這種事鬧脾氣的自己,像個慾求不滿的色中餓鬼!
她不是!
她急忙辯解:“我、我也不是着急,我就是怕你、怕你有問題。”
顧崢眯了眯眼睛,有不同往日的些許凌厲。
安雯心一緊,趕緊狡辯:“我的意思是,我不介意你有問題,就算是柏拉圖戀愛我也沒問題,但我就是…就是想證實一下你有沒有問題,然後我才能、能……”
越說越跑偏,安雯乾脆不說了,抱住顧崢的腰鑽進他懷裏。
她感覺到他胸腔微微顫動,應該是在笑。
那晚的後來都很溫馨,他也告訴她爲什麼會讓她住過來。
他當時撐了撐眼皮,沉氣,承認衝動。
邀請安雯住過來的前一天,她說過一句脾氣話。
——我自己有家,我去別人家幹什麼?
顧崢表面穩重自持,遊刃有餘地解決所有問題,但想起她無心的‘別人家’三個字,就抑不住心堵。
所以就有了這麼個衝動的邀請。
對於顧崢的衝動,安雯是小得意,大開心。
她臨睡前鑽進他懷裏找舒適位置,意識的最後一瞬是他落在她額頭的吻。
很難想象,那是她耍脾氣的一個夜晚。
十月下旬,顧崢在百嘉集團總部正式推行新的管理制度。
這份新制度在平衡各方權益的情況下,更多的保護中下層員工權力,併爲之提供更多的機會。
一開始,安雯只是單純的爲自己的企劃通過並實施而開心。
直到她在公司咖啡廳碰到一個很面熟的人,請了她一杯摩卡。那人嘆談:“你懟張經理那天,我只覺得你有年輕的血性!但現在,我是打心底裏敬佩你!”
她扭頭走時,朝安雯拍了兩下手,鼓掌。
安雯頓時想起,是她從營銷部離職那天,在辦公桌下給她偷偷鼓掌的同事。
不止這位同事。
新制度推行後,安雯去公司明顯發現公司同事的招呼聲比以往多了溫度。
這份溫度和善意,不是因爲她的身份、職位。
她恍然回首,發現當時被欺負也不願意用身份去找回面子的意義,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