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晉末逐鹿 >二百五十五節 盧循計
    “公主恕罪,貧道三十餘年來,事事順其自然,以前種種作爲,實是情由心生,止步於禮。”高恩華誠墾回答:“待與天師道和桓氏做個了斷之後,一切自有明白着落。”

    司馬雪歪着頭,看看高恩華一臉誠墾神色,忽然微笑嘆道:“在我少年時,待我那般好,今日種種事,全怪你不好。”

    高恩華一愣,平時熟讀老莊道經,司馬雪剛纔繞口令般所言,確一句也沒聽明白,不禁隨口問道:

    “公主所言何意,再說一遍如何?”

    “大叔修道修傻了,再說二遍你仍然聽不懂。”司馬雪似笑非笑:“我父皇一生好酒常醉,性情聰慧,駕崩時才三十四歲,王恭,謝琰與謝藐均是當世士族豪門弟子,也均在三十多歲去世,亂世中,公主身份有什麼重要?日後與天師道或桓氏一戰中,我若突然道殞魂散,大叔縱然練到大道修爲,長生不老,心中安得喜樂兮?”

    高恩華心中一緊,道:“若公主命殞道消,貧道絕不會讓你一人獨闖陰府!”

    “我們都不要死,還要活的開心些,我給大叔講個司馬家族中的傳說吧。”司馬雪見高恩華第一次不在裝模作樣,而是情真意切,心中一蕩,拉起高恩華的手接着說:

    “我曾祖父娶妻張氏,太奶奶性情果斷,有一次曾祖父在府中裝病不起,迷惑魏朝曹氏,天降大雨溼了書,曾祖父一時忘了裝病起身收書,被魏朝曹氏派去的待女發現,太奶奶當年剛剛束髮及笄,一刀便結果了待女,纔有了司馬氏數百年帝位,大叔若想在亂世中活下來,便要學着我太奶奶那般狠辣些,象今日放原登飛走的傻事不要再做。”

    高恩華舌撟不下,第一次感覺面前嬌憨機靈的司馬雪果然是帝王之女,不可以常人之心相待之。

    會稽郡謝府門前,府門兩邊一對石獅子威風凜凜,獅身上傷痕累累,正是上次天師道圍攻謝府時,刀耕斧劈留下的痕跡。

    高恩華心頭思緒萬千,亂世一起,漢人無國無家,不論士族豪門、庶族寒士、修真散修、生命均是朝不保夕,天師孫恩不知會不會有此感觸?

    王謝兩氏士族豪門,均是富可敵國,名傳天下,先是吳郡王廞兵敗後下落不明,中間是京口王恭,如今的謝琰、謝藐,會稽內史王凝之,個個中年突然殞命,天師道兵亂不止,江南永無寧日。

    謝府後院,佛堂內,淡淡的檀香四處瀰漫。

    謝道韞一身素衣如雪,神情間略顯憔悴,謝東衣坐於左側,微微皺着眉,神情冷傲,高恩華與司馬雪坐於右側,兩名丫環給四人徹上茶,退出佛堂。

    “高道長遠道而來,奴家未出孝期,只能以茶相待。”謝道韞舉茶杯輕聲示意。

    高恩華淡淡一笑,開門見山,拱手施禮道:“謝道友秀外慧中,天下聞名,貧道今日上門打擾,只爲一事不明。”

    “道長且說,奴家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江南亂世因何而起?”

    “江南之亂始於對權力的慾望,不論司馬元顯,還是桓玄,以及孫恩,都是源於對權力的渴望聚兵爲禍一方。”謝道韞頓了一下,目光一閃,說:“本朝皇權不下縣,縣一下便形成權力空缺,朝廷不佔領,米教便趁機佔領,便他們有了反亂的本錢。”

    “謝姐姐。”司馬雪在一邊說:“孫恩以前曾數次相助過我與大叔,大叔感覺欠孫恩的人情,不想與其敵對,可孫大眼又一直追着不放,這可怎麼辦?”

    “高道長與孫恩間豈有個人恩怨?”謝道韞搖搖頭,說:“米教起兵後,兵源人力,糧草馬匹都要從江南各郡縣民間擄掠,江南百姓要麼跟他們造反,要麼被他們滅族,只要活着的人全是米教的敵人。”

    “你等搶了孫大眼等米賊中人想成爲士族的籌碼銀子,這事不鬥個你死我活絕不算完,縱然高道長願意顧全情義,引頸就戮。”謝東衣順便向司馬雪示好:“本少還不願意讓長公主身遭橫禍呢。”

    謝道韞微微一笑,心想這個麼弟一見到司馬雪立刻蠢笨無比,在高恩華面前向司馬雪示好,這是想趕司馬雪早早離府麼?

    果然,司馬雪頓時渾身不自在起來,馬上找了一個藉口,把高恩華拖出謝府。

    “大叔,咱去醉江樓轉轉怎麼樣?”

    “行。”

    司馬雪出了謝府一定要拉着高恩華舊地重遊,師徒二人自從城外傾心交談以後,情意正濃,高恩華只有乖乖跟在司馬雪身後進了醉江樓。

    不論江南怎麼亂,總是有人流淚流血,有人在喝酒喫肉,醉江樓中,仍然高朋滿座,杯酒**。

    “大叔還記得不?”司馬雪笑的如一朵花,開始回憶旖旎往事。“上次來醉江樓喫肘子骨和清蒸肥鵝,還遇到一名好心文士,一定要送一錠碎銀做爲飯資。”

    “當然記得。”高恩華想起文士當時的神情,不禁莞爾一笑。

    司馬雪叫來醉江樓夥計,依着上次來醉江樓的菜單,又重新一模一樣的要了一份。

    “世事難測,當年賀老大與斷指修士在一樓圍攻你我,當時你道法初成,幸得孫恩率人殺來相助,才順利脫困。”高恩華感嘆:“當日誰也料不到,日後竟與米教成爲敵人。”

    “大叔除了爲難與孫恩爲敵外,還有其他爲難之事麼?”司馬雪關切問道。

    “公主想聽真話,還是假話?”高恩華看着司馬雪關切的眼神,戲謔心頓起。

    “聽真話!”

    “貧道初時收了名公主徒兒,心中常感嘆,天下雖大,卻無立錐之地,如今好歹在昆嵛山上有了立足之地,可這徒兒又變得咄咄逼人......”

    “大叔休要得便宜還賣乖,南到晉安郡逃婚,北入燕境搶玄冥劍,西上青城山避難,無非是想把我據爲己有,謝太傅當年素業爲退,不戀相權,但卻迷戀狎妓風流,大叔自問比謝太傅更淡泊無爭麼?”

    司馬雪從小在宮中常聞名士清談闊論,辨起機鋒來,幾句話就把師尊撂倒。

    “看看,公主如今頂撞起爲師來便一套一套的,以後這還得了。”高恩華一臉哀傷。

    “道長大叔眼下後悔還來得及,謝東衣翹首企盼本公主光臨謝府做客。”

    司馬雪說完一看高恩華臉色,伸手拉住高恩華雙手,嫣然一笑道:“大叔平時最喜歡找理由撫摸我的手,今日本公主大方些,讓大叔多摸一會如何。”

    高恩華與司馬雪在會稽郡大喫肘子骨和清蒸肥鵝時,建康桓府中嚎聲大起。

    “妖道耐不住寂莫,又帶着司馬雪出來招搖撞騙了,看本少此次如何收服這對妖孽!”桓少小眼冒光,一付極有信心的模樣。

    “主人小心,妖道近來道法大進,在侯關縣中一眼看來,小人登感道念如山,這種無上道念上的碾扎,小人以往只在慕容老祖處感受過。”原登飛提醒道。

    “你說妖道眼下修爲大增?本少不大相信。”桓少一臉懷疑。

    “雖未至大道,但也相差不遠了,主人一定小心,莫要大意喫虧。”原登飛一口一個主人,情真意切。

    “我知道了,且先讓孫大眼那蠢貨打頭陣,與高恩華等人鬥一鬥。”桓少小眼一轉,立刻想出一個計策:“本少隱在暗中坐收漁人之利。”

    數日後,隱龍島天師道大寨,碼頭上、一排數桅大木船在港灣內林立,寨中一大片空地上,幾個方隊的天師教衆在不停操練。

    “高小郎中在侯關縣出現了?”孫大眼一對大眼珠子差點彈出來,眼前瞬間出現一座熠熠放光的銀山。

    “稟孫長老,此事千真萬確,李大富還死在玄冥劍下。”原登飛親信姚小偉肯定答道。

    “咳、咳咳、你速返回江南,讓原將軍盯住高恩華等人去向,貧道隨後就到,去和小郎中好好算算帳,”孫大眼面色激動,大眼中閃出一片猙獰殺意。

    姚小偉剛離開,孫大眼迫不急待,立刻奔趕赴隱龍島軍中大帳,師君孫恩與盧循正在帳中對着一張地圖比比劃劃。

    “稟師君,貧道要去江南一趟,請師君准許。”孫大眼開門見山。

    孫恩道:“孫長老急着趕去江南有何急事?”

    “假仁假義的高小郎中在江南出現了,還殺了原登飛一名手下,貧道要找他算賬要銀子。”孫大眼咬牙切齒。

    孫恩嘴角一動,剛欲說什麼,盧循上前搶話道:

    “那麼一大筆銀錢,一定要追回來!若有了這筆銀子,咱們進退有度,最差也可以在隱龍島中逍遙一世,孫長老多帶一些人去要錢要回來。”

    “師恩與盧將軍放心,貧道要不回來銀子,就不回來了。”孫大眼見孫恩默許,轉身便出了大帳,慢慢走了兩步,心中一着急,顧不得長老之尊,提起道袍直接飛奔回府。

    “明知孫大眼要不回銀銀子,爲何還要讓他去江南生事?”孫恩不解問道。

    盧循道:“高恩華等人如今顯然與會稽郡謝府等士族中人聯手,這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若孫大眼能在江南拖住這批人,也算居功甚偉,大功一件。”

    “你是指對你的那個一戰定江山的計劃有利?”

    “對。”

    “到底是什麼計劃,竟這麼神祕,連本君也要一直瞞着?”

    “師君且在等些時日,我這一計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十天之內,必取建康。”盧循將頭上氈帽取下來抖了抖,再慢慢帶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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