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所寬大房舍中,房中燃起一盆炭火,不時有火星“啪、啪、”跳起,天師道教衆雲集,其中一名女道,赫然正是孫閭露,房中除了天師道教衆,還有數名鄉紳模樣男子。
孫閭露正襟危坐,明明身爲女道,卻有意擺出一派老氣橫秋的神氣。
身後兩名小道士,身材瘦弱,毛髮焦黃,正是從彭城中剛入教的黃之鋒與丁西鋒,兩人一捧拂塵,一捧長劍,繃着臉站的筆直,襯托的孫閭露霸氣十足。
“四妾公,執事孫長老安排之事,何時辦妥?”
“孫長老之命,老夫自然明白,也極力想辦好。”四妾公皺皺眉,道:“可是如今天寒地凍,讓姚堡主舉族上千人騰出宅院,族人遷向何處安置?若姚堡主族中有人一定不搬怎麼辦?”
“姚堡主。”孫閭露黑眼皮一擡,向房中一名中年男子直接問道:“姚氏一族世奉天師道,素來虔誠,如今教中有事相求,真辦不好?”
姚堡主道:“教中執事長老所命,在下豈敢不從,只是族中有人不服,此事實在難辦。”
“哼、爲人做事一定要講規矩!”孫閭露馬臉一沉,面黑如鐵,鼻孔中哼了一聲,斥責道:“姚堡主,你不是姚氏族長麼,族中沒有規矩麼,那名族人不服?”
“在下對天師道的虔誠之心,天地可鑑!”,姚堡主大驚,連忙辨解道:“父母寵愛胞弟姚小遠,姚小遠平時持寵而傲,對本族長從來都不尊不敬,如今若想讓姚小遠一支族人無緣無故遷出姚府,豈不會要鬧翻了天。”
“姚小遠很傲?”
“人傲脾氣還臭,天天在族人面前擺出一派秀才名士的派頭。”
孫閭露想了想,問:“姚小遠有何喜好,平時與何人交友?”
“小遠平日喜寫一些酸文,埋怨自己懷才不遇。”姚堡主又道:“只有一名叫姚文的朋友,兩人常聚在一起服‘五石散’,相互吹捧。”
“是不是可以這麼說。”孫閭露詢問:“只要姚小遠不反對,姚堡主便能順利搬出塢堡。”
“正是如此。”,姚堡主道:“只是姚小遠自視聰明,絕不會同意的。”
“哼!”,孫閭露哼了一聲道:“姚堡主做事知道講規矩就成,教中替你出面說服姚小遠就是,今日就先議到這裏吧。”
四妾公身爲苦派祭酒,平時和孫閭露等甘派中人素無來往,巴不得離孫閭露早走,連忙站起說道:“老朽恭送孫道友。”
“四妾公請止步。”四妾公必竟是苦派祭酒,孫閭露長馬臉上盡力擠出一絲笑意,說了兩句客氣話,最後道:“貧道先返回教中向孫長老覆命。”便帶人離去。
吳郡王府,孫閭露將姚氏一族的事一一向孫大眼彙報。
“我等出身流民,若世道太平,一生到死,至多混個庶族人家,如今天降良機,可以爲天下公平正義而吶喝,若能參與朝代更迭,日後定能成爲士族人家,不料竟讓姚小遠擋了道兒。”孫大眼的眉頭皺成一團。
孫閭露道:“孫長老,小道要不在吳郡其餘縣城轉轉找找,看看能否找到合適的練兵之地。”
“一來王恭既將起兵,沒有時間讓我等到處尋找。”孫大眼搖了搖頭,說:“二來姚氏塢堡位於太湖一隅,三面臨水,適合用水路運送糧食和人員進堡,位置偏僻,是練兵的絕佳所在,若換了其他地方,上萬人聚集,人多眼雜,難免走露消息,此事可是謀反之罪。”
“要不向小師君稟報,請他定奪。”孫閭露問道?
孫大眼又搖頭道:“若連這點小事也辦不利索,甘派日後如何取得小師君器重。”
“孫長老。”,孫閭露一臉殺氣,惡狠狠說道:“我見姚堡主對姚小遠一片埋怨,要不索性替他除了姚小遠,一勞永逸。”
“天地良心!我等正在爲天下正義而奮鬥,死個姚小遠,便算爲大事獻祭吧。”,孫大眼一直在等孫閭露這句話,立刻說道:“此事需謹慎行事,絕不可讓教中苦派的老傢伙知曉,一定要和姚堡主把戲演足,讓姚氏一族人都傳頌天師道的好。”
“小道做事向來講規矩!”,孫閭露一挺胸脯,保證道:“孫長老放心,此事絕對神不知,鬼不曉,一切死無對證。”
孫大眼低聲道:“按你的意思去辦吧,調孫召聰等人聽你調遣,必須要死無對證。”
“諾,一定死無對證。”,孫閭露道:“孫長老放心,小道做事素來講規矩!”
姚氏塢堡位於太湖之濱,三面臨水
太湖碧波萬頃,素有“一湖帶三州”的說法,湖中盛產銀魚、白魚、珍珠各種水產,湖中更有衆多島嶼,也有許多水匪流寇聚嘯島嶼,搶劫爲生,出名者叫太湖野渡人。
太湖野渡人靠擄人子弟,索錢維生,生性殘暴,只要被綁者未能交足贖金,二話不說,馬上撒票。
姚氏一族在吳縣屬於庶族,姚小遠一直閒賦在家,除了指責姚堡主的過錯,發發牢騷,便是去縣城約好友姚文一起服“五石散”,一起嘲諷人世不公,懷才不遇,日復一日,年復如此。
姚小遠坐在一輛牛車上,縮着脖子,抄着手,催促着趕車的僕人快點走,心中想着與姚文去杏花樓聽曲飲酒。
杏花樓屹立在吳縣中心地帶,是吳縣一家大酒樓,熱鬧非凡,唱曲的、說書的、住宿的、喝酒的,均在此處彙集。
兩個時辰後,姚小遠與姚文一起進入杏花樓。
“公子,請留步!”
姚小遠尋聲一看,一名鬚髮半白的中年相士,正在眼上眼下打量自己,愕然問道:“這位相士,和本公子說話嗎?”
中年相士點點頭,忽然道:“公子近日可將居室窗前的一座石塔移動?”
“確有此事。”姚小遠一愣,點頭應道。
“公子撞邪了。”,中年相士一臉的神祕,說話吞吞吐吐:“石塔下方原本鎮了一隻百年怨魂,如今被你放出,公子近日恐有血光之災。”
姚小遠心中一驚,身邊的姚文接言道:“無恥相士,滾遠點。”,姚文搶先一聲怒喝,隨後說道:“也不問問我等何許人也,便想來拐騙,若不識趣,便叫官府拿了你,細細拷問。”
“血光之禍便在近前,猶自大言不慚。”中年相士冷冷扔下兩句話,出杏花樓而去。
姚文見中年相士不見蹤影,便勸慰道:“小遠弟,休信江湖騙子之人,這種人向來先用大話恐嚇你,然後以消災爲名,詐你錢財。”
“我前日卻將居室窗前的一箇舊石塔移走,這相士算的極準,如今我心情不寧,無意喫酒。”姚小遠神情沮喪。
姚文道:“小遠弟,愚兄倒是識得附近雜壇寺中的一名大師,大師佛法精湛,翌日可尋他替你算上一卦如何?”
“爲了心安,也只有如此了。”姚小遠道,兩人便約好明日一起去雜壇寺算卦。
雜壇寺位於吳縣城南半山腰間,望山跑死馬,翌日姚小遠早早約了姚文,沿着僅容狹窄的山路,一路尋到寺中。
“阿彌陀佛!”一名灰袍僧人施禮道:“兩位施主來的不巧,寺中方丈出山做法事去了,不知何時才歸。”
姚小遠心頭焦急,回禮道:“在下在寺中等方丈回來。”
灰袍僧人合掌一笑,留下一壺清水,轉身離去,太陽不管人間疾苦,慢悠悠的從正中一直到日薄西山,也不見方丈大師歸來,二姚只得悻悻下山,約好明日再來。
暮色低垂,風聲狂野。
姚小遠坐在牛車中,透過帷簾見外面天色越來越暗,心中有些焦急。催促駕車的僕人道:
“劉成,速度快點兒,黑天前一定趕回府中。”
趕車的僕人應了一聲,“啪”的一聲,鞭兒甩起,牛車速度快了起來。剛行了不長時間,便聽外面僕人“籲”的一聲勒住了牛車。
“劉成,怎麼不走了。”姚小遠問道?
“公子,不好了。”僕人顫抖聲音說道:“有人、有人劫道!”
姚小遠聞言一驚,探頭一看,只見古道上,站了幾個蒙面人,個個手持亮晃晃的刀劍。爲首者冷冷喝道:
“姓姚的,跟我們走一趟吧,太湖野渡人請你上島喝杯酒。”
姚小遠一聽太湖野渡人幾個字,登時想起相士的話,駭得肝膽俱裂,四下瞧了瞧,山林漠漠,古道荒涼,一個人影也沒有,忘了名士風範,下了牛車,連滾帶爬上前兩步,連連跪拜。
“在下體弱有病,受不得島上溼氣,大俠們要多少錢財,只要說出數字,馬上奉上。”
“閉嘴,一半廢物,還敢和爺爺講條件。”爲首匪寇身材瘦高,冷冷哼聲,搶上一步,長劍揮起,一道殘光在暮色中劃過。
“啊、”趕牛車的僕人劉成,抱着腦袋在地上慘叫不止,一隻血淋淋的耳朵和腦袋分了家,掉在古道邊的雜草從中,血紅草灰,異常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