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連忙望去,只見一名青年男子坐於一羣挑夫中低頭喝茶,一身長袍破舊乾淨,鳳目丹脣,不言不語如一粒珠玉置於瓦石,十分搶眼。
青年男子皮膚白,比白玉還白上三分,鼻樑和下巴泛出一團白色溫潤光澤,一羣士族子弟登時自愧形穢。
“貌比潘安、看殺衛階。”一名士族子弟給出文采十足的評價。
“都說前燕白奴慕容衝膚白勝玉,想來也白不過眼前這小子。”
“如此美貌,不如跟本公子回府快活,豈用當一個挑夫,受這風吹日曬之苦?”鄭松泰自負文才與長相,見挑夫青年如此美貌,忍不住上前說幾句輕薄話兒。
“是啊是啊,跟鄭公子回府吧,你倆一結龍陽之好。”
“誰和本公子打賭,賭他臉上一定搽過香粉?”
“這小子沒搽粉吧?看他耳朵後面也一樣的白。”另一名士族子弟看的非常詳細。
青年男子緩緩擡起頭,鳳目中眸光一閃,如黑暗中的寶石熠熠發光,看了衆人一眼,又緩緩的低下頭去,眼神空洞呆滯不言不語。
“不懂禮數的浪蕩子。”一衆士族子弟循聲望去,只見紅衫女子站起身來,秀目中怒火四濺,喝斥:“看你們手搖摺扇,人模人樣的象個君子,一說話就露出禽獸嘴臉。”
“哎呀,小娘子你好凶,你那個山頭的,敢管我等益州八大名少的事兒?”
“小娘子也好美,可曾婚配否?”
“食色者,性也!在下等只是見美忘形,嘴上說說而已。”鄭松泰喜歡賣弄文才,一見衛子姬發脾氣,立刻手舞摺扇開始賣弄:“小娘子何必嗔斥?”身邊的士族子弟一片喝采之聲。
“討打。”
衛子姬氣的面色赤紅,伸手一召,一陣風聲響起,一柄如意蝴蝶刃自虛空中凝聚而出,挑夫們“唰”的跳起來,抄刀的抄刀,抄扁擔的抄扁擔,原本祥和的茶館內頓時劍拔弩張。
“天氣乾燥,莫動肝火,莫傷和氣,喝茶喝茶。”茶館掌櫃連忙跑過來隔在兩夥人中間,連連作揖:“公子和女俠們動上了手,小老兒的茶館便要遭殃了,一家老小還指望兩個茶資喫飯呢。”
巴蜀之地,胡漢人口混居,名大士族各自養部曲府兵自重,鄉野間匪寇衆多,民風極爲強悍粗,一言不和既刻拔刀相向,茶館老掌櫃怕的要命,只差哭出聲來。
“師姐,何必與一夥浪蕩子一般見識。”衛子怡站起來,頭也不回的出了茶館,說道:““幾隻臭蟲一進茶棚,茶棚和鮑魚之肆般臭不可聞,師姐咱走吧。”
“要得,要得。”衛子姬對師妹向來言聽計從,立刻收起如意蝴蝶刃出了茶館,擡夫們收起扁擔和刀槍跟出去,茶棚中頓時空空蕩蕩。
阿呆經過鄭松泰等人身邊時,鳳目微啓笑了一笑,眼眸中忽地閃出一抹靈動的犀利,隨後低下頭跟隨一夥擔夫身後緩緩而去。
“哎呀,這小子一笑傾城!”
“美如冠玉,卻偏要混在一夥粗陋挑夫中,真是暴殮天物。”鄭松泰一呆,嘆息問:“有誰可識得他們?”
“看這夥人拿刀拿槍,那名紅衣女子還會召出那柄古怪武器,多半不是簡單人物,非匪既盜。”
“公子,公子,紅衣女子的武器好似是雲渺宮的如意蝴蝶刃,黑衣女子稱她爲師姐,應當就是雲渺宮的女弟子。”鄭府修士秦大勇說:“雲渺宮在咱巴蜀可是名角兒,不要招惹她們。”
“鄭公子,你家父是益州天師道的大祭酒,回府問問他不就全明白了嗎。”
“算了吧。”鄭松泰道:“回去一問,換來一通說教......”
“你們發現沒有,那名青衫小道姑更俊,方纔掃了我一眼,我的魂剛剛纔飛回來。”一名士族子弟跑到茶棚外向司馬雪的身影凝望。
“黑衣女子也不差,似空容幽蘭,我見猶憐。”
一羣士族公子哥兒紛紛在茶館中找地方坐下,開始議論衛氏雙姝和阿呆誰比較美,說着說着又相互吹捧,茶棚中又熱鬧起來。
通往青城山的黃土古道上,衛氏雙姝與司馬雪帶隊走在前面,阿呆與衆男子挑擔隨行
。
“一羣浪蕩子,和桓少一般無禮,恨不得打碎他們的狗牙來解解氣。”衛子姬憤憤不平道:
“兩位師妹有所不知,方纔爲首青年男子卻是有點來頭的,名叫鄭松泰,老父乃是益州天師道益州分支祭酒鄭方。”雲渺宮別院一名刁姓男修笑道:“這位鄭公子哥兒在益州名氣可不小,喫喝嫖賭樣樣精通。”
“鄭松泰不通道法,鄭方如何不管?”
“應當是管不了,鄭方老來得子,對鄭松泰百依百順。”刁姓修士介紹道:“據私下傳聞,鄭松泰家中妻妾成羣,還蓄有二名**,今日他見到阿呆長的美貌,想是動了龍陽之好的念頭。”
“還別說,阿呆長的真是俊俏,男人見了心生愛慕。”
“阿呆阿呆,笑一個給大夥看看,哈哈。”
一羣男修士紛紛大笑起來,七嘴八笑的和阿呆說笑起來,阿呆低着頭,雙手穩穩的撐着肩上扁擔,面色木然呆滯,好似沒聽見一般默默前行。
“阿呆莫怕,誰敢欺負你,我一定揍他。”衛子姬看了兩眼阿呆,忽地走上近前,提起阿呆擔子中的一袋糧食,放在刁姓修士的竹筐中。
“衛師妹太偏心了,對阿呆這麼好,都不捨得讓他多幹活,我等長的也不差啊。”
“得了,你長的確實不差,就是長的過快,長的太着急了些,衛師妹可不喜歡喫熟過頭的果子。”
一羣男修紛紛出聲,和衛子姬開起玩笑來,衛子姬快言快語一一反駁,和男修們顯得極爲熟悉,山路上一片歡聲笑語,直奔青城山。
“衛姐姐。”司馬雪側着耳朵聽半天,只聽得蜀音一片,只聽清衛子怡說的幾句話,便問道:“桓少是誰?”
“桓少是江南建康一名士族子弟,在建康和我與師姐結仇。”衛子怡展顏一笑,答道:“前年元宵節時,我與師姐去建康閒逛,恰巧遇到桓少,幾句言語不和,便打起來,最後還是高道長出面解圍。”
司馬雪板着手指一算,叫道:“那年我剛剛到師尊藥鋪中學醫,可惜沒能和姐姐熟識,桓少好象很可惡的樣子?”
“一個眼過於頂的胖子,說話時,從不正眼看你,說話腔調和方纔那個蕩子差不多。”衛子怡莞爾一笑說:“他總是滿身是理,恨不得讓人扇他的胖臉。”
司馬雪道:“姓桓應是四大士族中的桓氏子弟,桓氏族人一向無法無天,連皇族都要常常受桓氏的氣,桓溫當年若非遇到謝太傅在世,險些便篡權成功。”
衛子怡一愣,正欲仔細分析司馬雪的話,眼前山路漸高,一行人已經奔上青城山的山路。
“抄起扁擔上山吆、不怕虎豹朗朗羅啊,走過一山又一嶺羅,不愁喫來不愁喝.....挑夫們忽然一起喝起山歌來,“嗚嗷”一道淒厲的長啼聲隔山傳來,與歌聲遙相呼應,引起山谷中回聲盪漾。
“衛姐姐。”司馬雪側目四周眺望半天,問道:“這是什麼東西在叫?”
“猿猴的叫聲,你一定沒見過,小猿猴長得非常可愛,冬天沒食時,便到宮中討要喫食。”衛子怡笑道:
司馬雪拍手道:“真的很可愛麼,那能不能抓一隻玩玩?”
山路崎嶇,怪石林立。
“猿猴有靈性,抓不得的。”衛子怡道:“桓溫率兵消滅益州稱帝的成漢國李氏途中,一名士兵誘捉了一隻小猿猴,母猿一邊哀嚎,一邊追趕大軍,恆溫聞母猿哀聲淒厲,令士兵放了小猿,猿猴母子相見,母猿不久倒地而亡,士兵剖開母猿之腹,只見母猿腸子已哀斷成一節一節的。”
“這麼聰明的猴子,可不敢抓了。”司馬雪一吐舌頭道:
密林中猿聲不斷的傳來,司馬雪心中柔思蹁躚,自已出宮後只有高恩華象只大母猿般千里尋找自己,轉念又想,將大叔比喻成大母猴子,有些大不敬,不過感覺很親切,思緒紛沓而來,臉色忽憂忽笑。
衛子怡見司馬雪一時皺眉沉思,一時又甜蜜而笑,不知她想些什麼,只是兩人相識時間不長,也不便開口詢問,便隨着衆人一路輕步登上青城山。
十數日後,千機夫人命弟子請高恩華大殿相見,高恩華到了大殿中後,見殿中除了千機夫人外,還有一名鬚髮半禿的乾瘦老者。